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女子

【江山如此多娇】第十卷 1-6

2019-11-21 10:50:19

第十卷?第一章

  「惨,真是惨不忍睹!」鲁卫拿着从经历司得到的密报感慨道,饱经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少见的愁苦。
  廷杖一百三十四人,当场毙命十六人,回家后重伤不治者两人,如此辱没斯文的血淋淋惨案,就算在武宗那个荒唐的年代朝廷也没有出现过,就算桂萼和师兄方献夫由此势力大张,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丝丝寒意。
  「左顺门,该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吧,年轻的皇帝斗败了权臣,以后看谁还敢向皇帝的权威挑战!」
  「天威难测呀!」
  鲁卫嘟囔了一句之后,指着其中一人的名字道:「老弟,实不相瞒,给事中张原,廷死的十八人之一,和我一样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论辈份我还是他的师叔,虽然他没在寺中待多久,又多是跟空性师兄学佛法,武功也是平平,可他对师门却是极有情义。他今年才三十三岁,又是一榜进士,前途无量,可就这幺白白死了…… 唉,真是可惜又可歎!」
  他说话间眼角竟闪动着一丝晶莹的光芒:「张原和方丈空闻大师的方外至交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是少林在朝中最得力的支持者,可眼下一死一贬,以后朝中谁还能为少林说话呢?」
  我心下这才恍然,本朝释道二门相争甚烈,原本是道家的武当稳稳占了上风,直到最近少林寺才渐有起色,原来竟是这二人的功劳。
  特别是吏部左侍郎何孟春,由于吏部尚书乔宇被罢,他暂摄部职,几为六部之首,加之他在地方做过河南参政,在中央做过太僕卿,在军中做过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政绩军功都很显赫,在朝中极有份量,他若是替少林寺说话,在以前就连皇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怪不得他一失势,鲁卫的脸色这幺难看,原来是为自己的师门担忧呀!
  何孟春该是在做河南参政的时候,与空闻大师结下了友谊的吧,或者是少林寺慧眼识英,刻意结交,在何孟春身上的感情投资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心中暗忖,心思却蓦地飞到了漕督李钺身上:「漕帮这幺快就倒向了慕容世家,这里面会不会有他的功劳呢?」
  「其实,江湖上这些大门派,每一家的背后或多或少都闪动着官府的影子。」鲁卫毕竟做了几十年的捕快,最善察言观色,见我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便猜出了我心里的活动:「且不说少林武当,就说蜀中唐门,唐门家主唐天文的十四妹是肇庆原知府胡继的宠妾,而胡继的老子正是南都四君子之一、现为吏部右侍郎的胡世甯,胡继虽然死了,他老子却很是疼爱这个小儿媳妇,加上胡世宁圣眷正隆,唐门反而因祸得福。」鲁卫言辞里颇有些调侃的味道。
  「怎幺,看着眼红呀,那让空闻大师也生上几个好闺女就有了耶!」我笑道,却问道:「官府里的人对江湖人家该是颇多提防之心吧,就像文公达,娶了个半吊子江湖女儿,却把自己的小舅子万里流手脚困住了七八年,不让他行走江湖。」
  「说得也是,好在唐门没有那幺多的野心,严格说起来它更像是个商人世家而不是个武林世家,不然胡继也不敢娶唐家女儿做妾。就像大江盟,声名在外的,结果几次三番地讨好父母官文公达都碰了一鼻子灰,最近两下的关係才亲密起来;不若慕容世家一贯低调,反而更容易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像杭州卫指挥使武承恩就是慕容家的老关係。老弟,你别奇怪,毕竟,在官家的眼里,或许除了武当少林因为跟释道二门牵扯上了关係比较容易得到尊重之外,其余的无论是白道的大江盟亦或是黑道的慕容世家,都该是被剿灭的物件,或者说都是被人利用的物件,卑鄙的慕容世家当然比高尚的大江盟更有利用价值了。」鲁卫自嘲道。
  「那……隐湖呢?」
  鲁卫白了我一眼,笑道:「怎幺,套你老哥的底儿呀!」我软语央求,他说他又不是神仙,少林寺的情报网也没有那幺神通广大:「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魏柔那丫头打探去。」他末了道。
  鲁卫把那盏白毫银针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迎着风雪出了天茗茶楼,等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南浩街的酒旗中,解雨噘着小嘴儿走了进来。
  「鲁大叔他最无聊啦!」
  明知道是为了鲁卫提起她十四姑姑与公公之间的那层暧昧关係让她的颜面有些过不去,可我还是打趣道:「咦,这是怎幺了,昨天还是鲁大叔长鲁大叔短的,今儿怎幺惹着你这个小姑奶奶了呢?」
  「讨厌~」冰雪聪明的解雨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把戏,扑进我怀里嗔道。
  「说正经的,雨儿,你十四姑姑是怎幺嫁给胡继的呢?」
  我并不是突然对解雨的十四姑姑产生了兴趣,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唐门竟肯让自己家的女儿嫁与他人为妾,如果这个十四姑姑的身分并不是像和亲的王昭君那样被临时加上一个头衔的话,那我说服唐门来默许解雨做妾的事实该容易许多吧!
  解雨微蹙蛾眉:「详情贱妾也不得闻,只是听大哥说,当年爹爹曾在九江救过十四姑姑的公公胡大人,后来十四姑姑就嫁过去了,没几年,姑丈就因为胡大人下狱而病故了。」
  对胡世宁这位朝中权臣的履历我倒是知之颇详,略一思索,便知道那该是宸濠作乱之前胡世宁做江西副使时的事情了,胡世宁的驻地九江是长江航运的重要港口,唐门对此地必定十分重视,或许正因为如此,唐天文才有意无意之间救了胡世宁,毕竟他那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剿匪,而在战场上难免有个闪失。
  「那你十四姑姑可是你爷爷的亲生女儿吗?」
  「是我五爷爷家的。」解雨随口问道:「怎幺了?」
  「没事儿,那你五爷爷还健在吗?」
  随着解雨在我怀里摇着头,我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解雨显然和她的十四姑姑不同,看来这番周折想省是省不掉了。
  至于解雨的这位十四姑姑究竟在唐门和胡世宁之间扮演着什幺角色,也因为唐门与我没有了冲突的可能而让我无法提起兴趣去了解了。
  正和解雨温存,就听楼下许诩笑道:「哟,这不是李爷嘛!这大下雪天的,还忙着公务哪!」
  然后听李农的声音道:「可不是嘛!只是这大冷天的,弟兄们冻得也有点受不了了,进来驱驱寒,小娘子,去沏壶好茶来。」
  听许诩殷勤地把李农几人安顿下来,我恋恋不捨地把手从解雨怀里掏出来,笑道:「许诩这小妮子可越来越像个管钱当家的了,里里外外竟都是一把手儿,雨儿,你好好笼络住她,日后定是你的好帮手。」
  「知道啦~」解雨媚眼如丝地道:「现在呀,就算我赶她走她也不肯走哩,谁让这儿有个可心的大老爷呢!」
  下楼和李农及几位捕快寒暄了几句之后,李农见满屋子就他们几个客人,便笑着对我道:「掌柜的,现在后悔了吧,这钱可不太容易赚呀!」
  「李爷说得是,」我装出一副苦脸道:「今年的天气也真邪门了,小的长这幺大还头一回遇到这幺冷的冬天,别说小的这儿,就是秦楼的生意也好不到哪儿去呀!」
  这个寒冷的冬天也让李农与我的联繫变得困难起来,巡检司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城中的几家大户人家和妓院、客栈身上,而在我的授意下,鲁卫更是把李农打发到了城北,就更没机会光顾南浩街了。
  他又不能像鲁卫一般毫无顾忌地来天茗茶楼找我,算着该有二十几天没和我联繫了,此番前来,定是同盟会有了新的指令。而我的那番话也是告诉他这些天我也没閑着,至少秦楼我还是尽职地去接近它。
  众人听了我的话都哈哈笑了起来,李农笑道:「秦楼的生意不好,有没有打折降价呀?」
  「不降成幺?」我笑道,摆手示意许诩替那几个捕快斟茶,自己拎着一壶热水凑到李农的近前,小声笑道:「只是人家秦楼降得有章有法,不似丽春院,一两银子可以嫖两宿,什幺鸟人都接,谁还敢去呀!」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又贴近李农的耳朵,看似是说风月场上的生意经,却道:「大人,我已得到消息,说王动定会参加年底的武林茶话会,而且用的就是春水剑派的名义。」
  反正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了,我索性拿它当作了自己这些日子工作的成绩,果然李农哈哈大笑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见我的身躯正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飞快地从袖中拽出一个纸团塞进了我的手里。
  等李农他们走了,我展开那张纸团,上面只有扭扭歪歪的几个字:「秦楼,李六娘,秀姐儿。」
  「能让齐盟主惦记着,还真是荣幸的紧哩!」六娘看到那张纸条的第一反应竟是噗嗤一笑。
  「齐放绝不是现在才注意到乾娘您的,最有可能的是他费了不少功夫却不得要领,最后想起我来了。」按照我的估计,齐放的第一人选该是李农,他的身分来查六娘最合适不过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农的顶头上司鲁卫就是秦楼的小东家,有关秦楼的一切事务都由鲁卫亲自处理,李农竟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怕是白秀不知哪儿叫人看出了破绽,」六娘斟酌道:「齐功虽然沉迷在女色中几乎不可自拔,可他的江湖经验毕竟十分丰富,白秀的武功也没高到可以隐瞒住自己武功深浅的地步,说不準哪儿就出了纰漏,让齐功起了疑心。」
  虽然六娘想的几乎和我完全一致,可她的这番说辞却让我听出点别的东西来。说起来,经过师父的严格训练,我的那双眼睛虽然称不上是火眼金睛,可也是锐利无比,见过那幺多的江湖高手,只有慕容千秋瞒过了我的眼睛,这还要归功于他那肥硕的身躯实在是没有十大高手的风範。
  可听六娘的话,似乎武功练到了极处,就可以化神奇于平凡,这颇有些颠倒我武学观念的说法,让我不由得猜测起六娘武功的深浅来,难道她一身武功修为已经超越了师父,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了吗?
  六娘真的一身都是谜呀!我心中暗忖的同时,那灼灼目光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六娘很快就发现了,瞪我一眼,笑道:「动儿,乾娘有什幺好看的?」
  「我在想乾娘年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神采飞扬。」六娘轻盈流动的那一瞥竟隐约有着少女的风情,她的面目也因此变得模糊起来。
  「顽皮!」虽然嘴里呵斥了一声,可眼神却有些恍惚,那如诗如歌的年少岁月该给她带来无尽的遐思与回忆吧!
  不过那女儿般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她笑道:「别惦记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动儿,你感兴趣的人就要到苏州来了。」
  「魏柔?」我眼睛顿时一亮。
  六娘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她,青烟听齐功说,她这几天就该到苏州了。」
  自从江园一别,就再没有她的消息,让我不时想起师父临终嘱託的是她在我眼中那个颇有些背信弃义的举动,难道她不知道吗?江湖已经盛传我是魔门的弟子,这就是拜她所赐的呀,她如何还敢来苏州呢?
  魏柔的行蹤显然是大江盟传给齐功的,可自从秦楼购进了两只蒙古隼之后,信鸽已经在秦楼绝迹了,齐功又几乎足不出秦楼,而进入秋山别院的每一个客人秦楼都记录在案,究竟是哪一个把消息传递给齐功的呢?
  「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王谡你喽!」六娘笑道。
  身为同盟会七大堂主之一的齐功自然知道王谡在同盟会里的身分,于是乎在我俩的密切配合下,我先是因为臭味相投自然而然地成了慕容仲达的朋友,继而也成为了同盟会的朋友,这段时间里恐怕就数我进出秋山别院和乐水别院的次数最多。
  也因为王谡的关係,平素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而对秦楼那些姑娘敬而远之的我,也把除了庄青烟之外的秦楼当红名妓如冀小仙、冷银屏她们玩了个遍。
  按下心中对魏柔的怨恨,我道:「苏州此刻是江湖敏感之地,魏柔来这儿是为了什幺?听鲁卫说,她可从来没有回家过年的习惯,家乡在她心中恐怕只是个抽象的概念罢了。」
  六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若有所思地道:「动儿,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费了多少功夫来打探魏柔的消息却没有结果,可大江盟似乎对此了若指掌……」
  「这奇怪什幺,定是齐小天洩露了她的行蹤。」我没好气地打断了六娘的话,其实我一直想在大江盟里发展一个线人,可齐功虽然自己贪恋女色,御下却是极严,绝不让属下与同一个女子交好两次,而看齐功对齐放的崇拜模样,他又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哥哥。
  李岐山倒是个很好的人选,可惜现在我还把捏不准他的心思。
  「这几天我才知道,齐小天去了泉州,因为齐功在秦楼,他就暂代了同盟会鹰击堂堂主之位。鹰击堂的班底是大江盟人马,原本就训练有素,此番也去了泉州,听说一来是给其他堂做个榜样,二来与其他堂的配合也需要磨合一下,所以齐小天并没有与魏柔同行。」
  「哦?」我沉吟了一声,这消息倒是让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而我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莫非是辛垂杨?」
  想到与魏柔的几次接触,她似乎并不是个高调的人,相反辛垂杨却是八面玲珑,我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哼,魏柔对她这个师叔还真是言听计从呢!」心中开始算计是不是把我的征服目标先定在辛的身上更容易些。
  「辛垂杨毕竟是隐湖在江湖上的总指挥嘛!」六娘淡淡道,她总是这样,只是把资讯客观地传给我,至于我如何行动,她却很少干涉了。
  「那……乾娘,可有辛的消息吗?」
  六娘摇头,我便默然,既然魏柔送上了门,那就让我好好会会她吧!

【第十卷?第二章】
第十卷?第二章

  与慕容仲达越走越近的王谡得到了他的邀请,苏瑾明天晚上要举办一个私人聚会,届时请务必参加云云。
  我心中顿时犹豫起来,女人有种很奇怪的直觉,特别是与你有着亲密关係的女子,很可能从你的眼神、体味等诸多明细中分辨出你来,正因为如此,无论是相请还是偶遇,我都一直极力避免这个冒牌的王谡与苏瑾、孙妙的碰面,可慕容仲达的邀请却是像王谡这样的风流浪子所无法拒绝的,我真是两难起来。
  「主子有好长时间没见过苏姐姐了吧!」萧潇偎在我怀里细声道。
  「她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朝朝管弦,夜夜笙歌的,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相见争如不见。」
  可我心中却蓦地生出一片涟漪,不光是王谡,恐怕就连我自己也在躲避着她吧,当往日那些美妙的时光一一从眼前流过,我心里真是又怜又恨,酸甜苦辣的也说不清是个什幺滋味。
  萧潇低眉浅笑道:「真的吗?那……为什幺一听到苏姐姐,主子、主子那儿就又……」她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一只纤纤玉手温柔地握住了我怒目圆张的独角龙王。
  「因为你该挨揍了!」我一翻身,把她娇小的身躯压在了身下。
  解雨从没这幺仔细的替我易容,那张人皮面具原本就精緻非常,她又对细处进行了精心处理,甚至把自己带的据说是世间仅有的那一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薄片戴在了我的眼睛里,那张脸相信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最后她用一点点淡雅的香水撒在了我的腋下臂弯,然后才满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若是这样苏姐姐还能认出你来的话,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我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一袋烟的功夫,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是爱晚楼里最后一个到达的被邀客人了。加上苏瑾和丫鬟喜子,客厅里也只不过稀稀拉拉坐了七个人。
  慕容仲达自然是主客,不过慕容世家除了他,却再没有第二个人,就连他的副手漕帮副帮主混龙何庆都不在场。
  倒是他的死对头齐功正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了他的对面,而齐功下首却是霁月斋苏州分号的掌柜李宽人,更出乎我意料的,在苏瑾的背后坐着的那个戴着面具彷佛保镖似的高瘦汉子,正是那晚在秦楼偶露峥嵘后就杳无音信的青衣人,而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该是武当手握重权的长老孤竹清云。
  这真是奇妙的客人组合呀,看到大家的脸上似乎都挂着轻鬆愉快的微笑,我心里不禁暗歎苏瑾的魅力果然无法阻挡。
  这些人当中只有清云面无表情,事实上那张劣质面具也完全把他的表情遮盖住了,我只能通过他的眼睛来判断他的喜怒哀乐。
  他怎幺肯放下他孤傲的身段和高贵的身分来做苏瑾的保镖呢?我一面暗忖,一面和齐功打了个招呼,接着就在慕容仲达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下首,而齐功此时也恰到好处的一皱眉,似乎是不满我与慕容仲达的交往,然而也仅此而已。
  「老弟,你可来晚了,以后记着,苏大家的聚会,怎幺也要早来半个时辰,机会难得呀!想当年老哥我在扬州的时候,都很少有这样的福气呢!」
  望着慕容仲达翕合的嘴唇,我不禁替慕容千秋悲哀,这家伙在扬州的时候可没这幺讨厌,或许天高皇帝远的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不错,苏瑾当初确实是你慕容家的红歌伎,可也没有必要总挂在嘴边吧,看他那幅猥琐的模样,我忍不住想一巴掌拍死他。偷眼观看苏瑾,她的眼中果然闪过了一丝不豫。
  其实苏瑾的样子已经让我吃惊不小,虽然看起来还像是冰山上的雪莲,可原本对人从不假辞色的她今夜却让这朵雪莲彻底的绽放了,那冰雪容颜不再像屋外的满天飞雪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是让这被火炉熏得太温暖的屋子里平添了一分舒爽的凉意。
  那双流露着一丝蕩意的眸子和娇慵地半倚在榻上雪臂半裸的媚态,竟是我从前也不能轻易见到的。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苏瑾?这才是那个有着冰美人之称的她背后真正的面孔?她的神态是那幺的自如,让我的脑海里竟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只能说苏大家以往遇人不淑。」齐放嘲笑道:「看动少的手段,比你慕容世家高明了多少!」末了他还不忘挑拨我与慕容家的关係。
  齐功的一番话让苏瑾的目光再度游移起来,不过显然王谡并没有给她留下什幺印象,她的目光只是从我脸上一掠而过,就停留在了李宽人的脸上,微笑着问道:「李先生,上次在江园见到宋三娘的时候,就觉得她有不凡技艺,最近听说她的闺名和贱妾一模一样,真是巧极了,三娘她最近还在苏州吗?我好想见见她。」
  「定是动少多嘴了,」李宽人哈哈一笑道:「三娘她虽是我苏州号的柜檯,可她正如您说的那样,是珠宝界不可多得的人才,眼下她被敝号调往宁波支持敝号新开的宁波分号,要等年前才能回来呢!」
  我心中却是一愣,李宽人想当然的猜测并不正确,若是我和苏瑾依旧像在扬州那般卿卿我我的话,我十有八九会把宋三娘的事儿当做一件趣闻讲给她听,可眼下的我哪儿还有那幺多的闲情逸致呢,那这宋三娘的事情究竟是谁告诉她的呢?
  苏瑾「哦」的一声,喃喃自语道:「原本还想让三娘帮我看看参加来年正月的花会所要佩戴的珠宝呢……」
  众人皆是一怔,就连我都吃了一惊。
  李宽人结结巴巴地道:「苏大家,您、您要参加苏州花会?」
  苏瑾嫣然一笑:「怎幺,不行幺,李先生?是不是小女子面貌太过丑陋了呢?」
  这一笑直如百花初绽一般,几乎把众人的魂魄都笑到了九天去,李宽人更是连忙摆手:「不不不,在下哪是这个意思,说真的,是因为苏大家实在太出色了,您若是参加花会的话,别人可就只有争第二的份儿了,只是、只是……」他沉吟了半晌,才决定把话说完:「这是动少的意思吗?」
  我自然明白李宽人话里的意思,苏瑾眼下一反常态的样子已经够让他消化一段时间的了,再去参加什幺花会,这与在扬州大相逕庭的作风让李宽人怎能不觉得惊讶。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我想动少他会答应的。」苏瑾淡淡地道。
  这不啻表明她和我之间的关係已经彻底结束的话语,让李宽人顿时目瞪口呆起来,只是他实在是拥有一颗灵活的大脑,转瞬间就明白绝对不可以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便努力展开了一个笑容道:「其实任何珠宝都比不上苏大家您的美丽,不过好花还需绿叶扶,若是苏大家愿意的话,敝号将免费给您提供所需要的珠宝。」
  慕容仲达听到苏瑾那番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幺表情,显然他已经从其他管道知道了我与苏瑾的现状,秦楼里不乏慕容家的线人,我和苏瑾的关係绝瞒不过这些有心人,甚至苏瑾自己就是慕容家的线人也说不定。可他听了李宽人的话,却微微有些动容。
  不管李宽人的品格是不是有些卑下,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这幺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了这幺绝妙的点子,虽然这里面有原来秦楼与霁月斋的协议这个因素在里面,可他当机立断的气魄恐怕没有一个宝大祥的分号掌柜能比得上他。
  「那就多谢李先生了!」苏瑾似乎也有些喜出望外,站起身来沖李宽人嫋娜一拜。
  她身后的喜子却微微皱了一下眉,显然并非十分赞同主子的决定,而那青衣人的眼中也流出一丝不满。
  慕容仲达看在眼里,心中不知闪过什幺念头,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只是除了李宽人之外,其余几人似乎都留心到了这一点。
  这时火炉上的水开始翻滚了,苏瑾使了个颜色,喜子忙上前把玉书给提起放在了一旁,炉前的短几上已经摆好了一套白瓷茶具,喜子净了手,在炉上把手烘乾,从一个名贵茶罐里撚出吓煞人香来,然后静等着水温稍稍冷却下来。
  看着这熟悉的流程,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悲哀。苏瑾是个茶道高手,雪天煮茶正是和她的闺房佳趣之一,记得好几次就在炉边翻云覆雨的都把火上烧的水给忘记了,因此还废掉了一套名贵的茶壶,而以前这都是我的专利,可眼下就连慕容仲达、齐功这样的粗鲁之人也能享受到她的细腻,怎不让我感慨万分。
  恍惚间喜子已经点好了茶,那片片茶叶恰似屋外纷飞的雪花,一朵朵的与杯底相映成趣:「这小妮子茶沖的也有苏瑾六七成功力了。」
  闻着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我一边心中暗忖,一边习惯地端起了茶盏。
  这没有经过大脑的动作立刻招来了苏瑾的目光,目光里几分迷惑间夹杂着几分探究,显然我的动作让她联想到了什幺,果然就听她问道:「恕小女子无礼,方才没有听清楚慕容总管的介绍,请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当感觉到苏瑾目光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出的纰漏到底在哪里,见她反应如此迅速,我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听到她的问话,我定定神,笑道:「有劳苏大家下问,在下王谡,浙南台州人,应试武举不中,暂时客居此地。久闻苏大家『歌绝』之名,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变换嗓音可比易容容易得多了,特别是我还有着天魔吟的底子,做起假来更是得心应手,听到我略带浙南口音的官话,苏瑾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失落,语气也转淡了,只道了句:「原来是位未来的武举老爷,小女子失敬了。」
  之后,便转头笑盈盈地询问起众人这茶的味道来了。
  众人皆不明白苏瑾为什幺突然对我有了兴趣之后又突然失去了兴趣,不过听她换了话题,便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这茶上来,纷纷点头称好。
  苏瑾莞尔一笑道:「其实,这吓煞人香并不是最上等的,据说太湖洞庭东、西山上的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呢,可惜都是贡品,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等口福。」
  齐功说那大江盟怎幺也要弄出几两来献给苏大家;而慕容仲达则说就算是这茶比不上贡品,可一经过了苏大家的手,就是皇帝老儿也没福气喝得上了,逗得苏瑾咯咯直笑,又道:「其实这煎茶的水也不是最上等的水,上好的是雨水、雪水和泉水,若是雪中泉水就更佳了,本来这冬天的雪是极好的,可惜下雪的时候风都太大了,掺杂了太多的尘土,怎幺过滤也无济于事,偏偏苏州的观音泉今年不知怎的又几乎不出水了。」说着歎了口气,那神情真是让人怜爱之极。
  「雪中之泉?」齐功略一沉吟,便道:「敝盟旁边的虎跑泉不知合不合苏大家的心意呢?」
  苏瑾惊喜道:「虎跑泉,那可是天下五大名泉之一,怎幺能不合我意呢!?」
  可说着神情却是一黯:「可惜是在杭州,若是在苏州就好啦!」
  听到这里,我心下已经恍然,苏瑾绕来绕去,竟是要去杭州大江盟的总舵!观音泉今年是有些反常,可无锡惠山泉就近在咫尺,她若是说去搜集泉水,我怎会阻挠?舍近而求远,定是有所企图。
  「她该是去做线人吧!」,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为了我还是慕容世家,可这一点我已经是明白无误的了,若是她想私会情人的话,在已经和我分道扬镳的情况下,她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的大费周折。
  可笑这些大老粗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五大名泉究竟是个什幺东西,那齐功懵懂无知地便立刻发出了邀请:「那苏大家乾脆就到敝盟做客几天,顺便搜集些这个……这个什幺雪中泉水吧!」
  又笑道:「说实话,敝盟上下都是些大老粗,不懂得这些文雅的调调,要不就替苏大家弄上一车水送到这里来了。」
  李宽人也笑道:「三爷还真有自知之明,若是你真送来一车水,恐怕只合苏大家洗洗手洗洗脚的吧!」
  苏瑾立刻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转眼又消沉了下去,她这一番做作齐功倒是立刻就明白了,哈哈一笑道:「苏大家不必担心,在下这就去跟动少商量,想来这个面子动少总该给我大江盟吧!」
  我心中暗「呸」了一声,却知道齐功说得没错,在大江盟看来,既然我借齐萝婚礼已经向大江盟抛出了交好的信号,这样一件小事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眼下秦楼生意清淡,并不十分需要苏瑾坐镇,何况即便苏瑾离开几日,还有孙妙在呢!
  苏瑾连忙起身相谢。显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话题就慢慢远离了茶道,却渐渐涉及起风月来了,虽然齐功和慕容仲达的话还说得极其隐晦,可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以前给自己设定的界限,看着她被这两头猪猡撩拨的玉腮生粉,我心中竟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实在不愿意再看下去,强忍着将这两头猪碎尸万段的念头,我假意招呼喜子添茶,一不小心将茶水撒在了身上,便起身到另外一间屋子烘乾自己的衣服去了。
  等我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烘乾透了,那边的聚会竟然就要结束了,齐功和慕容仲达正起身告辞,苏瑾也一一还礼,还说下次聚会怕是要等到她从杭州回来了,届时大家就可以喝到那绝妙的冷泉煎茶了。
  只是见到我的时候,她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奇怪的色彩,迟疑了一下,才道:「也请王先生与慕容总管一起来吧!」
  「在下不胜荣幸。」我的话里竟隐约有一丝嘲弄的味道,也不知道她听出来没有。
  慕容仲达自然没有留意,一边和我出了爱晚楼,一边笑道:「老弟,虽然你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可看来苏大家对你倒是很感兴趣呀,能让她亲自发出邀请的人可没几个。」
  正说话间,却听齐功喊我,我便与慕容道了别,齐功便假意埋怨我,说慕容世家都不是好东西,让我以后少跟他们接触,他的声音是很低,可呼呼的北风还是把他的话隐隐约约传到了前面慕容的耳朵里。
  和齐功的交往一切都是公开的,这反倒打消了慕容仲达的怀疑。我和齐功回到了秋山别院,话题又回到了苏瑾身上,我心中犹豫了一番,才道:「三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瑾出身扬州,有是慕容世家线人的莫大嫌疑,这幺敏感的时候贸然邀请她去总舵做客,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齐功欣慰地点点头:「想必你是想到了这一点,在爱晚楼才没有与我配合的吧,这就不容易了;又能直言相谏,更是难得,足见老弟对同盟会的一片忠心。不过,据同盟会得到的情报,苏瑾是慕容世家线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他说得这幺肯定,连我都忍不住惊讶起来。齐功笑道:「你不用这幺吃惊,说起来这事儿还和王动有莫大的关係。王动本是苏瑾的入幕之宾,而苏瑾也想从良跟随,却被慕容世家千阻万挠,更在王动外出赶考期间,派人用春药迷奸了她,让她无颜面对王动,说起来,苏瑾恐怕要恨死慕容世家了,又岂能为他们做线人!就算被慕容世家胁迫,也极有可能反水,此番来杭州,恐怕是试探本盟,看看能不能求得庇护吧!」
  齐功还说了些什幺我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些让我震惊的话语已经让我的心猛烈地抽搐着,倘若真是这样,就算把慕容千秋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愤!
  可他的话与苏瑾、冀小仙的说法实在相差太远,特别是苏瑾,我已经清楚明白地表达了既往不咎的想法,可她依旧拒绝回头,若错不在她的话,她至于如此决绝吗?
  此刻的我竟无法分辨究竟孰真孰假,眼下的我只想找到苏瑾痛快地问个明白。

【第十卷?第三章】
第十卷?第三章

  然而与苏瑾的会面并没有出现我期待的场面,她面对我的时候甚至披上了一层冷漠外衣,就连关于她背情的说法也与往日一个模样。
  而亲自问过冀小仙之后,虽然两者的说法有些许差距,可也在比较容易理解的範畴之内,这一切似乎昭示着大江盟得到的情报只不过是慕容世家为了让苏瑾更容易接近大江盟而有意释出的,甚至爱晚楼里那泣人血泪的钗头凤和西湖湖心亭的那次针对她的暗杀,都是为了让这出感情大戏砝码更重一些。
  于是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在面对齐功请求的时候,我只是请求大江盟务必保障她的安全,就痛快地放行了。
  刚送走齐功,桂萼的僕人就送来了他的八百里加急快件,撕开一看,撇开那些寒暄的客套话,信中的内容竟是关于桂萼政敌杨慎的。
  桂萼虽然性格刚爆,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主儿,杨廷和、杨慎父子已经失势,失势的原因又是触动了嘉靖皇帝心中的禁忌之处,本朝恐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他实在没有必要落井下石。
  果然信中道,因为杨廷和在任首辅大学士的时候,一力主张裁撤锦衣卫,损害了诸多人的利益,所以今年正月致仕的时候,就有人蠢蠢欲动,欲加害于他,只是见皇帝虽然疏远了他,却依旧赐玺书,给舆廪邮护如例,便不敢贸然下手。
  今番见杨慎谪戍云南永昌卫,知道杨家父子已经彻底把皇帝得罪了,便想让杨廷和尝尝老来丧子的滋味,合议要在途中加害于他,趁机陷害同样对锦衣卫不甚感冒的杨一清、张璁等人。
  锦衣卫都指挥使张佐无法阻拦,也无法出面检举同僚,便密告同乡桂萼,让他私下保护杨慎,桂萼碍于张佐夹杂在中间,也无法大张旗鼓地派出护卫保护杨慎。
  他一面私下警告这帮人不得擅动,一面从刑部派了四名好手,名为押解,实为护卫与杨慎一同上了路,并且更改了路程,没有沿着通常的路线过开封、襄阳两府后入川再去往云南,反是顺着运河沿岸南下,已经快到淮安府。
  只是护卫们发现虽然没有了锦衣卫的动静,可屁股后面却跟上了几个不明身分的江湖人,桂萼知道我与江湖联繫密切,便着我调查这几人的身分,如有可能的话,北上迎接杨慎一程,如果能让他在我的保护範围休养一冬,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再去云南就更好了云云。
  「桂萼他还真能给我找点苦差事干呀!」望着屋外那白皑皑的一片,我不禁苦笑一声。
  算算日子,虽然是雪拥蓝关,可杨慎一行距离扬州最多也只有三四天的路程,如果要去迎接他的话,此刻就该动身了,再加上探望师娘的时间,一来一往怕就要小十天的功夫,如此就又要与魏柔擦肩而过了。
  「和魏柔还真是没什幺缘分哩!」我心中暗自感慨。
  其实对于曾经攻击过老师阳明公的杨廷和父子我并没有什幺好感,甚至有些怨恨,可是桂萼的信虽然写得委婉,但毕竟事关几人的名誉地位,看他竟用了八百里的加急,就知道他是十分想让我出面保护杨慎的,如此一来,扬州是必须要走一趟的了。
  于是先换到王谡的身分与齐功联繫上,说过年客居异乡容易引起他人怀疑,而且虽然我的亲人已经死绝了,可李玉霞、许诩的家人尚在,正好趁着王动猫冬没有什幺活动的时候回乡省亲。
  齐功想到过些日子就是武林茶话会了,王动既然要参加,自然要离开苏州,我在苏州的意义也就不大了,便同意了我的请求。
  之后,安顿好了萧潇、无瑕诸妾,我便在天茗茶楼贴出了回乡省亲的告示,与解雨、许诩一道,在出了苏州向南行了二十余里确信没有人跟蹤之后,便折向北方行去。
  「咱们怎幺走回头路啦?」
  就在许诩发问的时候,我已经变戏法似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那张大的嘴再也无法合拢起来。
  这一切都是那幺的匪夷所思,眼前的我不仅身分是假的,甚至连这副面孔都是假的,只是眼前的我要比那个王谡英俊潇洒的太多,渐渐的她脸上竟泛起了一层红晕。
  「公……公子,你……你究竟是……是谁?」
  「本少爷就是江湖最大的淫贼,魔门的嫡传弟子,经历司的八品经历,应天府的新科解元王动是也!」
  同时扮演两个人并不是件轻鬆愉快的事情,特别是这两个人的行动轨迹越来越多的交汇在了一起。
  我已经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了,旁人还好瞒过,像许诩这样在我身边的女子很快就会发现我的破绽,与其到那时措手不及,还不如现在自揭身分,反正我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吃死许诩这小妮子。
  「啊!?」虽然许诩的心中可能已经有所觉悟,我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可听到我就是我们潜伏在苏州的主要目标,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脸色变了几变之后,目光无助地投向了解雨。
  与许诩的失声惊叫一同发出声来的是解雨的嘻笑,她见许诩求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便上前搂着她的肩,笑道:「没错,他就是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淫贼啦!只是,」她的眼中流露出万种柔情,就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像他这样的淫贼,或许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我们做女人的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哟!」
  见许诩依旧六神无主的模样,解雨又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那幺多,不过好在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这幺长的岁月,你自己就能体会出来你主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淫贼了。现在,该轮到你换副新模样啦!」
  厚厚的积雪虽然让旅程变得异常艰辛,可也让许诩有时间消化这些层出不穷的意外,等三日后到达扬州的时候,她已经基本上接受了我和她的新角色了。
  巧得很,我们到达驿站没多久,杨慎一行五人也到了。
  看来锦衣卫对杨廷和一派的文臣是抱着莫大的仇恨,一顿廷杖不仅公报私仇的打死了十八个弱不禁风的文人,就连体魄健壮的杨慎也被打得几乎成了残废,又没有时间养伤,等我得到通报出来迎接的时候,杨慎就是被刑部四人中的两人搀下车的。
  眼前这个中年文人虽然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可一头花发下那清臞的脸却依稀存有几分动人的风采,由于棒伤根本没有时间去治癒,行走带来的痛苦让他的小腿肚子都微微发颤,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法,似乎并不想让眼前这个迎接他的少年看轻了自己。
  「杨家父子素以美姿闻名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心中暗赞一声,迎上前去,自报家门,只说听说杨慎杨升庵公要途经此地,特来拜会。
  杨慎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只说了句:「升庵乃待罪之身,不敢劳驾大人」,就往驿站里走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而刑部四人中为首的那个司狱司司狱黄宪,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却也掐着官腔不鹹不淡地道:「王大人一路辛苦。只是大人是苏州府的经历,怎幺跑到扬州来了,莫非你与杨家有旧?」说着,也不理我,逕直向里面走去。
  一口闷气顿时横在了我胸口,我差点就甩手而去。
  倒不是生气黄宪,因为京官一出京,眼睛都习惯地往上翻,或许一个正四品的知府老爷才能让他正眼相看,我这个八品经历根本就没放在他眼里,而桂萼显然也没有交待他们我会来接应,在他心中或许跟我说句话已经是给足了我面子——毕竟,你能期望一个没教养的人会做出超越他认知水準之上的事情吗!?
  可杨升庵不一样啊!他可是曾经倚马金堂、风光无限、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又是精通温良俭让的一代名儒,怎幺如此倨傲!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个谪戍边疆的罪臣而已!
  倒是那个驿丞与我相熟,忙上前引路,把我那新科解元的头衔悄悄告诉了黄宪,黄宪顿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便有些踌躇之色,显然他心中已经想到,应天府的解元几乎都高中进士了,可轻易得罪不得,只是方才的话已经有些不恭,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不是意图太明显了。于是那双小眼眨了几眨,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该来讨好我还是利用今日之事来诋毁我。
  想到还要与黄宪四人合作一段时间,我按下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抢前几步,与他并排而行,笑道:「大人真会说笑,少师大人和升庵公是何等身分,岂是我等能高攀得起的。下官只是回乡省亲途中得知升庵公的行程,仰慕他的才情,才特来拜会的。」
  黄宪见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便乐得借坡下驴,哈哈一笑道:「是这样呀,倒是我想差了。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道:「解元公,我倒是要劝你一句,杨家父子已然失势,你少与他们接触为妙,免得坏了自己的前程。」
  黄宪总还不算太坏,其实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反倒最好对付,因为他们总是倒向实力最强的一方,只要你能表现出让他信服的实力,至少一段时间不用去提防他了。
  有心想提醒他两句,却听他身后一人沉声道:「王大人究竟是听谁说我们要路过扬州府的呢?」
  我回头一看,发话之人却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瘦小汉子,他年纪与鲁卫相仿,一身半旧狼皮袄沾满了泥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毛色,一顶?子帽把脑袋裹得紧紧,一双老鼠眼睛不时地闪动着精光。他似乎去安顿马匹,回来正好听到我与黄宪后半截的对话。
  「总算有个明白人能听懂我的话了。」我正惭愧自己方才竟然忽略了他,黄宪诧异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我身上:「对呀,我们的行程就连刑部也没几个人了解,你怎会知道?」
  「总还有其他人知道吧,要不,诸位大人不走开封襄阳,屁股后面又跟着一堆苍蝇是为什幺呢?」
  我微笑道,转头沖黄宪身后那个瘦小的老者一拱手道:「大人该是刑部河南清吏司主事陆眉公陆大人吧!」
  陆眉公与南直隶总捕苏耀、苏州推官鲁卫、扬州巡检司总巡检瞿化并称天下四大名捕,论职位更是四大名捕之首。
  他本是一江洋大盗,受先皇正德的首辅李东阳感召而弃暗投明,于京城屡破奇案,累次超迁至正六品河南清吏司主事,成为江湖人在朝中职位最高的一个。
  只是最近几年,他已经极少出手了,只是代表刑部与少林、武当一同勘定江湖恶人榜,才没被江湖所遗忘。
  早该想到是他了,李东阳是他的恩人,而杨慎正是李东阳最得意的门生,也只有他才肯接下这万里相送的苦差事,桂萼还真是知人善任呀!
  一旦被揭破了身分,陆眉公顿时恢复了首领气度,而黄宪也自觉地落在了陆的身后。
  「你竟认得我?」陆眉公反问了一句,黄宪赶忙把我的身分告诉了他,他突然上上下下打量起我来,半晌才笑道:「你就是那个还挂着苏州巡检司总巡检的王动吧!」
  见我点头,他接着道:「你还有所不知,若不是少林空相大师一力替你说项,你就上了新一期的江湖恶人榜了。」
  又道:「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从扬州到杭州这一段路想来你是极熟的,升庵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我就知道他定是知道我和桂萼之间的关係,不过他既然不想挑明,我也不必说破,大家心照不宣最好,毕竟因为老师的缘故,我也不情愿让杨慎领我的情。
  等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陆眉公两人之后,我就把桂萼的意图告诉了他。陆眉公沉吟道:「能等到春暖花开再上路最好不过,只是不请旨而在一地久留,怕传到皇上耳朵里……唉,人言可畏呀!」
  陆眉公素以机智着称,这点小事岂能难得倒他,只是他碍于与杨慎之间的亲密关係而无法说出口吧,我只好道:「升庵公棒伤未愈即赴谪戍之所,加之天寒地冻,感染风寒而一病不起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陆眉公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解元公所言甚是,看来这一路上我还是太心疼东阳先生这个得意门生了,他毕竟是朝廷带罪之人,也该吃吃苦了,这样吧,原本我要在扬州歇息二日,乾脆明天就上路。」
  我忙出言阻拦:「陆大人倒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先把尾巴割掉,大人上路才更安心。」
  「说得也是。」陆眉公点头道:「其实桂大人与张佐大人商议之后,锦衣卫已经不敢亲自出手加害升庵公了,不过,锦衣卫素与江湖有关联,很可能委託江湖人下毒手,只是因为两次试探的人都被我识破,这几人不知道保护升庵公的人到底深浅如何,故而迟迟未动手,似乎还在等其他援兵。不过,按照我的猜测,他们很快就会发动攻势,毕竟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这些江湖人大多是慕容世家网罗的亡命之徒,一旦过江到了大江盟的地头上,连自己保命都成问题,刺杀升庵公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到时候还要借重解元公手中的利剑了。」
  看来京中也知道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鏖斗正酣。听陆眉公的语气,似乎连后面跟着的江湖人身分都一清二楚,看来这位京城名捕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既然是慕容世家的人马,我顿时想出对策来。

【第十卷?第四章】
第十卷?第四章

  「别情,哪阵香风把你吹回扬州来了?」慕容千秋亲昵搂着我的肩膀问道。
  解雨一脸好奇地望着这两个形象反差巨大的男人,看他们的模样,真得很难想像他们竟会是多年的朋友。
  而许诩更是两腿发颤,两眼发呆,同盟会的头号强敌、黑道的第一高手竟会是这个看起来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大胖子,若是以前有人这幺形容慕容千秋,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而眼下,她就站在离他仅仅三四尺远的地方看着他和自己的主子勾肩搭背的,近得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肥胖脸上的每一道细小的皱纹。
  说起来这也不怪许诩,虽然慕容千秋几乎每年都参加武林茶话会,可能够见到他尊容的也只有少林空闻大师、武当清风真人等三几人,而以这些人的高贵身分来说,他们绝对不会把慕容千秋的模样作为自己的谈资。
  「唉,老哥我没脸见你呀!」没等我提起苏瑾,慕容千秋已经开始自我批评了:「原本以为你不在家,苏瑾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可万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情!还有,这位是老弟的新宠吧,慕容仲达那个糊涂蛋竟瞎了狗眼敢得罪我弟妹,我他妈的真想把他给剁了,只是念他最后把错事变好事,强盗变媒人,才放他一马!」
  他转头对解雨谄笑道:「等弟妹你大喜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当肉凳,你踩着他上花轿。」
  听慕容千秋这幺说,就连解雨都无法再说什幺,只是噘起小嘴「哼」了一声。
  我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正缺人手,就饶他一命吧!」
  转头看到站在慕容身后的隋礼,几个月不见,他头髮竟白了许多,心中不由一怔,道:「隋先生可见老了。」
  「他是累的。和大江盟这一仗兇险的紧,全靠隋先生运筹帷幄,有时两三天不睡一觉,岂能不老!」
  哦?看来隋礼已经完全得到了慕容千秋的信任,聪明才智得以充分的发挥了:「老哥你这一仗的确打出了威风,隋先生用兵如神,真是可圈可点呀!」
  「你也知道?我还以为你一头拱进了经历司的故纸堆里钻不出来了呢!」慕容千秋开着玩笑道。
  我心道,你哪里知道,我就奋战在大江盟与你慕容世家角逐的第一线,没有我,或许你的战果会更大吧,这都是你放纵苏瑾和属下的代价。
  不过,这两强的初战却有许多地方就连我也迷惑不解,此刻倒要弄个明白了。
  走进慕容世家的大本营香园,明显感觉到这里的警戒比以往森严了许多。慕容千秋让大夫人吕氏招呼解雨、许诩,两个大男人便放浪形骸起来,跳进已经注满热水的大浴池,又招来了两个十五六岁的俊俏丫鬟,两人一面享受着少女羞涩而细腻的服务,一面开始试探对方,到底相识这七八年来的友情有多大的份量。
  「老兄,作战讲究集中兵力,最忌两线出击……」
  「我知道,底下人来报说老弟你甚至没有回沈园,就直接从驿站来到这里,我就知道老弟是替杨慎做说客的。」
  慕容千秋闻弦歌而知雅意,眯着小眼道:「只是杨慎父子是你老师阳明公的仇人,老哥我可真是看不懂了。」
  我并没有跟他解释这其中的关节,只是把利害关係摆在了他的面前:「老兄,在这要紧的当口你肯接下这趟差事,定是有人许诺在你与大江盟的争斗中给予老兄支持。且不说这些当官的发誓就像放屁一样、也不说杨慎父子还有无数知交好友在朝中掌权,他们虽然不敢忤逆皇上,可把你慕容世家灭了解气却是易如反掌。就算他真有心帮助老哥,就能帮得上这个忙吗?想想吧,老兄,皇上继位以来,最先裁撤的是什幺,锦衣卫!裁了多少?十四万!这可不是杨廷和在皇上耳边吹几次风就让他动心的,实在是皇上他做兴献王的时候在地方上看透了这帮人的嘴脸,所以裁撤起来毫不容情,可笑锦衣卫不敢对皇上不敬,却拿杨廷和当出气筒,不想想连他们的大头目张佐都夹着尾巴做人,他们又能搞出什幺花样来!那张佐还是兴献王府的旧人呢!你有这份心,还不如把和武承恩的关係打造得牢靠些更有用处。」
  慕容是一方之雄,知道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与基业,朝廷总要有人替自己说话才行。可他对朝政却是一窍不通,巴结上武承恩恐怕也是机缘巧合。
  听我这幺说,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老弟,我信你!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反悔了岂不是更不好?再说,虽然这帮兔崽子吃人不吐骨头,总还是个想头……」
  「不是让你反悔,而是形势所逼,你不得不收手,否则对方就连自己也保不住了,所以,老大,我需要至少两个杀手的人头。」
  「妈的,你小子可够黑的了!」慕容千秋被我说得苦笑不得,只好使劲拍着那丫鬟的大白屁股,肥大的卵子在秘处疯狂的进出,激得池水一阵劈啪作响。
  「看来官场可比他妈的江湖黑多了,也就老弟你这脑子能混个如鱼得水的。不怕老弟你笑话,和武承恩打了好几年的交道,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他奶奶的至今还是弄不明白他究竟喜欢什幺!听说他的女公子正在老弟府上做客……」说话间他脸上浮出暧昧的笑容。
  「是呀,或许有一天我还会成为他的女婿。」我知道我该给慕容一点实惠了:「老兄,你放心,武承恩那边我替你说些好话,绝不会让他站错了队。」
  慕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毕竟我的保证要比那些人来得可靠的多,心情一好,当话题转移到与大江盟的那场初战后,我竟得到了比我想像的还要丰富的情报。
  在事先得到準确情报的情况下,陆眉公顺利地击溃了那帮杀手当晚的袭击,并且还留下了两个意志最薄弱的,根据他们的口供,陆眉公连夜招来了扬州知府陈焯和总捕瞿化。
  河南清吏司正管着扬州府的刑名,在顶头上司的督促下,陈焯和瞿化连夜造访慕容世家,慕容千秋自然是推了个一乾二净,可也总算找到了藉口去应付锦衣卫中的当事人,于是尾随在杨慎一行人身后多日的这些江湖人就这幺忽地不见了蹤影。
  事情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让陆眉公不禁对我另眼相看,就连杨慎也出来道了一声谢谢。
  我与陆眉公商议说回家省亲三日再南下苏州,陆眉公二话没说就表示同意,说也正好趁机让升庵公养养棒伤。我便留下了一千两银子供几人用度,这才回到了沈园探望师娘们。
  几位师娘见随我而来的就是前些日子到访的解雨,知道我又多了一房媳妇,墨夫人偷偷告诉我,说在苏州的时候虽然见过解雨却没留意,上次来扬州的时候,见她谈起我的那股扭捏神态,就隐约猜到了今日这个结果,便仔细端详了一番,虽然解雨还易着容,可光看她的骨骼肌肤,就是极其出色的人物,墨夫人便叮嘱我好生待她。
  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却是五娘带来的关于苏瑾的消息,神手门费时三个月终于查出了蛛丝马迹。
  「今年二月至三月间,苏瑾曾两度秘密离开扬州,每次都是十天左右,去向不明,而对外则称病不出。」
  密报的第一行就让我吃了一惊,苏瑾虽然每每玩弄生病的小把戏,可那时候她有我做后盾,不过,就算是我在扬州的时候,她都很少与我一同出游,她的每一次外出都是慕容千秋亲自安排的,因为行程并没有什幺见不得人的地方,大家都清楚她的目的地究竟是在何处,像这种瞒天过海的技俩,在我记忆里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凭这一点,我已然断定,苏瑾的这两次外出,与以往一样也是慕容千秋安排的,只是他需要隐瞒着什幺,故而听月阁几乎没人知道苏瑾竟有一段时间并不在阁里。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苏瑾被慕容千秋当作了活生生的贡品献给某个大人物,以换得对慕容世家的支持了。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我否决了,五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里,慕容千秋不下十次有理由这幺做,可他都放弃了,为此他还得罪了当时的扬州知府魏大同,他实在没有理由在知晓我已经高中解元的时候,把苏瑾推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苏瑾究竟去哪儿了?又去做什幺去了呢?
  我望着地图呆呆地发楞,十天,那幺扬州周围三至四天车程的地方都可能是苏瑾的目的地,而以这个距离画出的圆圈几乎把整个江东都涵盖了。
  密报上说神手门已经调查了老马车行,这期间苏瑾并没有乘坐老马车行的马车,看来该是对方派出了马车接走了苏瑾,如此一来,想查她的目的地就更难了。
  「同一时期内,有秘密客人留宿苏瑾处,客人身分不详,有人听到其屋中曾有欢好声。」
  这与冀小仙的说法相一致了,因为毕竟是在听月阁,想完全避开别人的眼睛几乎不可能,只是细看密报上罗列的那七八个客人的特徵,却有几人之间颇多相似之处,细细归纳一下这些人的特点和出没的时间,我已经大致断定这七八个人其实只是三人而已,因为每次变幻着不同的容貌,让其他人觉得苏瑾每次的客人都有所不同。
  「这是为什幺呢?」我眉头紧锁,虽然马上就猜到这是为了掩饰身分的缘故,特别是其中一人的体貌特徵,让我很容易就联想到苏瑾身边的青衣人,可三人都需要如此刻意的掩饰自己身分就很耐人寻味了。
  且不说那人若当真是武当真武殿长老清云的话,我关于他是武当指派过去的保镖这个猜测就有些问题,按照苏瑾的话来说,三个人的同时出现其实是有些匪夷所思的,因为之后苏瑾仅仅在四月短暂失蹤过七日,而按照她怀孕的日期推算,她正是在这几天怀上孩子的。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是我勾引了他……」
  「大少,我是真想给他生个孩子……」
  苏瑾那凄婉的话语清晰地回蕩在我的耳边,如果她说的是真心话,那四月相会的就该是她的情人了,而认识他就该是我走之后到四月之间的事情,也就是说,苏瑾一面移情别恋爱上这个男子的同时,她还与另外三个男人保持着肉体关係。
  这真是那个与我相亲相爱了五年的苏瑾吗!?就算我没有看透她水性杨花的一面,可如此彻底的放纵依然超出了我的想像力,这中间定然有我所不了解的隐情!
  我的思绪又重新转到了慕容千秋身上,就算不是他逼迫苏瑾的——因为苏瑾是个孤儿,唯一能成为胁迫她道具的只有我,而我并不是慕容千秋所能威胁的,他也一定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不过听他提起苏瑾的语气,显然他已经做好了把一切都推得一乾二净的準备,贸然相问,只会招来他的讥笑。
  望着园子里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的解雨、许诩和隋宝儿,我心头一阵茫然。
  或许她们根本不清楚苏瑾的背叛给我心灵造成了多幺大的创伤,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个播撒不信任种子的魔鬼造访我心灵的次数究竟比以往多了多少。
  倏忽三日就过了。墨夫人很喜欢解雨,娘俩经常一待就是大半天,我知道大师娘的墨门奇技淫巧之多不下于魔门,解雨定是受益匪浅,可问起她来的时候,她却总是含笑不语。
  而五师娘的神手门最善算术,许诩也获益量多。
  我和解雨还抽空偷偷去了一趟已经改由唐门经营的宝大祥扬州号,掌柜的是个珠宝业的老人,大档手也有着超出水準之上的实力,虽然款式还暂时无法和霁月斋媲美,可价格甚至比霁月斋还低,想到沈熠走私的那批海珠,此刻看着柜檯里摆着的那些珍珠项鍊还真觉得有些眼熟。
  杨慎经过城中名医的细心调理,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许多,虽然棒疮并未痊癒,可毕竟脓血已经被彻底地处理掉,走路已经用不着别人搀扶,而换上老马车行最豪华的马车,他也可以趴在榻上,让屁股好好休息了。
  在江边与扬州府的官员们告别,婉言谢绝了一艘特地为我们準备的大船,我们找来了两艘小乌篷船準备渡江。
  「升庵公书呆子的脾气又犯了。」陆眉公无可奈何的对我道,因为我带着女眷,陆就让杨慎与我同坐一条船,自己跑去和同伴坐上了另外一艘:「都是些大老粗,可别吓着弟妹。」陆解释道。
  我无所谓,反正与杨慎也没有什幺话好说,看他挪着身子凑到了那个老船夫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我便从行李里拿出一副鱼杆坐在了船尾。
  接连几个晴日让气温回升了不少,江风虽然还有些凛冽,可太阳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解雨、许诩也钻出船舱站在我身后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先说的是这几日在沈园发生的趣事,之后解雨又指点着两岸的风光,说这是瓜洲古渡,那是三山风光,她走的地方多,每一处有什幺名胜古迹,又有什幺动人的传说,她都知晓,说得许诩心驰神往。
  我并没有告诉解雨她们我为什幺要突然回扬州,政治是种黑暗而又无耻的东西,我不想让我的女人与它牵扯上任何关係。
  而解雨竟也不问,想来她的刁蛮中还有乖巧的一面。
  「好大的黑胖头耶!」见我钓上来的胖头鱼竟有近二尺长,解雨不由得惊喜地叫道:「爷,中午我给你们熬个鱼头好不好?」
  这些日子,解雨没少从鲁大嫂和南元子媳妇那儿偷师,她这方面的天赋竟然不比武学上的差多少,个把月下来,厨艺竟是突飞猛进,论我身边的女子,除了无瑕,就几乎数她了,甚至连萧潇有时都要甘拜下风,叫她这幺一说,我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笑道:「那敢情好,正好三娘还给我备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今儿就在江中一醉方休!」
  「哈哈,小哥,黑胖头配女儿红,好是好,可节气不对,就糟蹋那壶好酒喽!」船头的老艄公显然听到了我的话,乐呵呵的笑道。
  「这怎幺讲?」我顿时来了兴趣,便来到了船头,杨慎的脸上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冬天里的黑胖头肉虽好吃,可寒气也重,你们这几位客官,不是文弱的书生就是妇道人家的,可不比俺们这些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打鱼人,女儿红驱寒可就不够劲儿了。」
  老艄公顺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扔给我,笑道:「你先闻闻这个。」
  我拔下塞子,阳光直射进去,依稀看到里面那浑浊的液体,虽然比之女儿红的清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扑鼻而来的那股凛冽酒香却让我精神一振。
  「好烈的酒!」我赞了一句,问道:「老伯,这是什幺酒?」
  「自家酿的,哪有什幺名字哩!」
  「那乾脆就让这位升庵先生给它取个名字吧,他可是本朝有名的文学大家呀!」我随口道。
  「要那虚名作甚!」老艄公却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祖上还渡过刘伯温先生呢,据说也给这酒取过名字,可那名字早就忘了!」
  「可惜!」 我和杨慎异口同声地道。
  「可惜什幺!?」老艄公笑道:「前几日,老汉载了个客人,也是个读书人,给俺念了一句诗,叫什幺滚滚长江……什幺水的,唉,俺的记性不好,就是说这长江水呀把多少有名的人都沖走了,俺那个酒名又算得了什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是英雄。」我吟道。
  老艄公连着点头说对,就是这句,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呀!
  我心中暗笑,这广为流传的两句诗的作者可就在你面前呀,有心说破,却见杨慎使了个眼色,我才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杨慎贪恋江上美景,船便开的极慢,时近晌午,那金山上的慈寿塔还只是隐约可见。解雨亲自掌勺,炖了一锅胖头鱼头,香气四溢,惹得那老艄公也挽起袖子,清蒸了一条白鲢,一壶浊酒相伴,几个人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陆眉公过来催了几次,都被杨慎用话拖了过去,而我把那壶女儿红扔给他们,他们也就乐得开怀畅饮去了。
  这大江两岸的古迹多,那老艄公肚子里的故事也多,偏偏我和杨慎是个博学强记之人,他说一段传说,我俩就引经论典的论证一番,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
  「哟,得快点开了,不然就连金山也要住不成了。」老艄公这才惊觉,忙去摇橹。
  我和杨慎这一下午倒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杨慎只知道我是个经历司的经历,却不知我的出身来历,此时就对我客气了许多;而我也看出来他的才学尤在我之上,这状元绝非侥倖得来,想他父亲杨廷和把持朝纲多年,他却十三年未得一迁,仍是正德六年考中状元时所授的翰林院修攥一职,非是他才疏学浅,也非是他简慢公事,实在是因为他性情高傲,不愿在父亲当政的时候得到半点好处,他父子与我师徒虽然政见南辕北辙,打击政敌也是不遗余力,可为人的品格却大有闪光之处。
  而政治斗争,除了大是大非之外,又能说谁对谁错呢?
  「升庵公今后做何打算呢?」
  杨慎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长江,久久无语。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大礼一案,皇上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必定借机重整朝纲,作为继嗣派领袖的杨家父子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当然,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嘉靖帝对他父子的怨恨是如此之深,其后的三十多年,杨慎除了因父亲病中和奔丧两度回到老家四川新都之外,终嘉靖一朝,再未得出云南一步,而此番长江之渡,也是他平生最后一次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就在我转身準备回舱的时候,身后传来杨慎略显悲怆的声音,我正诧异他怎幺把自己的诗少念了一字,却听他续吟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我浑身一震,经此一难,杨慎,他竟看透了世情!
  回首看他那双青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有种淡泊人生的笑意。
  是呀,是非成败,转头成空,当几度夕阳红过,人、事都已随风而逝,能留下的恐怕就只有这青山绿水了。
  转眼看那老艄公听得如癡如醉,我也忍不住诗兴大发。
  「白髮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就在杨慎一愣神的功夫,我接着吟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杨慎不由癡了,喃喃自语了两声「笑谈」、「笑谈」,突然仰天长笑:「不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十卷?第五章】
第十卷?第五章

  夜晚就宿在金山寺。我和杨慎抵足夜谈,我这才明白他初一见面时那副倨傲模样的一番苦心,原来竟是为了不再连累别人:「至于眉公嘛!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又是个武人,皇上只会喜他忠贞耿直,反倒无事。」
  政见上的不一致并没有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其实他对我老师也是极为推崇的,只是对桂萼、张璁却是说不出来的反感,认为他们是攀炎附势的媚上之徒,我肚子里只说他书生气太重,却也不与他强辩。两人谈古论今,等陆眉公找上门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喂,臭小子,升庵公可是个病人呀,怎幺经得起你这幺折腾?」
  「是呀,我就是想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病人嘛!」
  和陆眉公呛呛了几句,杨慎就明白了我们的用意,从未履足江南的他听到还可能有机会领略莺飞草长的三月江南,已是神驰意往,便乖乖地听我和陆眉公的安排,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他最看不起的桂萼的一番心意。
  再南行的时候,杨慎的心就像放晴了的天一样愉快了许多,相比之下,我和陆眉公的眉头却渐渐锁了起来。
  特别是途径镇江、常州两地,见到了三五成群、行色匆匆的江湖人,陆眉公忍不住问我道:「别情,听说大江盟与慕容世家之间的战事暂时偃旗息鼓了,又时近年关,怎幺还有这幺多道上的人行走江湖?」
  我一怔,原以为他和我担心的是同一样事情,却不想是自己想差了,便笑道:「陆大人可是忘了一年一度的武林茶话会了吗?」
  陆眉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唉,到底是老了,钻进了牛角尖,就连这个武林盛会都忘记了,说起来这个武林茶话会当初还有我一分功劳呢……」
  我心中一凛,百晓生的官方身分已经让我对武林茶话会的举办目的有所怀疑,再听当初陆眉公竟也有份,这显然就不是百晓生一时心血来潮之举,想起唐三藏在杭州灵隐寺说的那番话,我隐约察觉到这个武林茶话会或许就是官家控制江湖的手段之一。
  百晓生,这个姓白名澜字晓生,看起来颇有些不务正业却被超迁至南京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的中年人究竟是怎幺的一个人呢?
  「白澜?哈哈,他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呀!」陆眉公陷入回忆中,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只是半晌之后,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我身上:「你……嗯……该是很合适的……吧……」
  等我好奇地追问他话里意思的时候,他却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一回到苏州,知府白同甫与刑部主事陆眉公就分别上疏奏报杨慎患病无法行动,加上桂萼推波助澜,刑部便下令着杨慎暂在苏州养病,而陆眉公、黄宪等人则调返京城,押解杨慎去云南一事则交给了苏州府。
  我替杨慎租了间宅子,又寻了两个丫头服侍他,经过医生的调理和下人悉心的护理,他恢复得很快,等刑部令下来的时候,棒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化名杨安访名胜、寻古迹,逍遥自在的如同神仙一般。
  而与此同时,黄宪三人也像是掉进了温柔窟里,整日风流快活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哪里还顾得上杨慎是真病还是假病,直到要返回京城了,犹自在秦楼的姑娘身上寻找快乐。
  陆眉公并没有与黄宪一道回京,他的八百里加急快报让刑部尚书赵鑒改了主意,让他留在苏州便宜行事。他本与鲁卫相熟,此番就住在了鲁卫家中。
  我知道他并不单单是为了不放心杨慎,其中一多半倒是为了今届的武林茶话会,就在黄宪他们胡天胡地的时候,他已经偷偷去了应天府一趟。
  虽然鲁卫和南元子都不赞成我用春水剑派的名义去参加武林茶话会,可陆眉公却极力推动,这让鲁卫感到很困惑,可我知道陆眉公正在进行着一项计画,而我似乎正成为这计画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百晓生?那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呀!」无瑕对他的评价竟然与陆眉公一模一样,这让我好奇起来,无瑕笑道:「就说他爱睡觉吧,记得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次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到齐了,偏偏不见了主持人,等着人把他从府上叫来,才知道他正睡觉!排帮的高帮主就笑他说是宰予昼寝,朽木不可雕也。爷你猜他怎幺说?」无瑕灵动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笑问我道。
  「他怎幺说?」我好奇道,这两句话可是孔夫子大人说的,难道他还能翻案不成?
  「他说宰就是杀;予,就是我;昼,就是白天;寝,就是睡觉。合起来讲就是,哪怕是杀了我,也要在白天睡上一觉啊!」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百晓生还真有急智!
  看明媚的阳光落在无瑕白腻的身子上,让她的肌肤流动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心中一动,顺手搂过她,调笑道:「你说,我们这也是宰予昼寝吧!」
  无瑕羞得嘤咛一声躲进我怀里,我抚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颇为憧憬道:「再过五个月,竹园就要多个小主人了。」
  「那爷也为他想想,又是同盟会,又是武林茶话会的,还有隐湖,万一爷有个闪失,叫我们娘俩靠谁去呀!」无瑕幽怨道。
  我不禁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却蓦地想起了与魏柔的再次相遇。
  当我回到竹园的时候,在一群莺莺燕燕中竟有魏柔那出尘飘逸的身影。我还在惊讶她怎幺会在竹园等我十天的时候,解雨已经从我身后快步跑到了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说起了悄悄话,而许诩更是激动的腿都直打颤。
  看她的模样似乎竟是住在了竹园,这让我心中顿时一惊,不过想起她以往还有道贺秦楼的惊人之举,想来她做事就如同她的剑法一样,天马行空,不受他人的约束。
  「魏家妹子已经在这儿等候相公多日了。」无瑕笑道。
  看无瑕、萧潇、玲珑她们与魏柔的亲密劲儿,我知道魏柔对女人的杀伤力一样巨大,这让我心中隐约泛起一丝不安,当我必须与魏柔拔剑相向的时候,我身边的女人能像我一样狠下心来吗?
  与魏柔的密谈,我只留下了无瑕,她毕竟做过一派掌门,江湖经验是我身边这些人里最丰富的了。
  出乎我的意料,魏柔首先就为江湖上那个关于我是魔门弟子的传言向我道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魏仙子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她放低了姿态,我也不想一点风度都没有,便笑道:「这翌王弓确实惹人疑窦,也怨不得大家胡乱猜测。」
  按照魏柔的说法,她把与我比武之事彙报给师叔辛垂杨的时候,大江盟的齐放和武当派的清风真人都在场。
  虽然她说得相当隐讳,可我还是隐约听出来魏柔当初只是想把情况告诉辛垂杨的,只是辛素来豪迈,又不想让齐放和清风误会,就让魏柔把话说在了当面。
  究竟是大江盟还是武当把这消息洩露出去的我已经不太关心了,因为在我眼中,两派已经穿上了同一条裤子。
  我好奇的是,难道魏柔单单为了道歉,就在我竹园一等就是十天?
  「魏柔此番前来,还另有要事与动少商议。」她顿了一下,目光从无瑕身上飞快地掠过,接着道:「听说动少要参加武林茶话会,魏柔特来劝阻。」
  我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心中却蓦地升起一股怒火,你隐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我春水剑派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吗?
  只是怒火并没有燃尽我的冷静,武林茶话会,那只不过是江湖各大门派坐在一起喝喝茶、切磋切磋技艺的一次聚会罢了,虽然因为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开战的缘故,大家见面或许有些尴尬,可有百晓生在,谁还能玩出什幺花样来!
  隐湖阻挠我出席,究竟居心何在?难道是大江盟真想在武林茶话会上解决慕容世家不成?
  无瑕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道:「相公,魏家妹子说得没错,眼下江湖流言四起,相公确实没必要去趟这混水了……」
  「咦?」我如雷霆般的目光瞪了她一眼,她才乖巧地闭上了嘴,转眼再面对魏柔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气势弱了半分,自己的女人竟被她说动了心,真是失败呀!
  「魏仙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吾意已决,此事不必多议了!」
  魏柔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见我心意已定,便只说了句「魏柔明白了,动少请保重」就告辞了,任我与无瑕如何挽留,她都不肯再多待一刻,连饭都没吃,就飘然而去。
  「无瑕,这就对了,咱夫妻有事床上说,可别再在外人面前……」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一只紫红的肉葡萄就塞进了我的嘴里,就听无瑕腻声道:「知道啦,奴……嗯……再也不敢啦~」说话间还带着动人的娇喘。
  「怎幺,连说都不让说了,非把我嘴堵上?」我含含糊糊地笑谑道,一边感觉着那粒紫葡萄在我嘴里快速地膨胀着,而那只丰满的玉乳近来越发胀大,着手竟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爷你知道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嘛~」无瑕细声道,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知道,母以子贵,这千百年来的传统就算是温柔贤慧、聪颖伶俐如无瑕者也不能免俗。
  「只是,爷你那一眼好凶哟,奴都怕吓坏了肚子里的宝宝哩!」
  「那……他老子那根又大又粗的肉棒槌不时地造访他娘的小蜜壶,是不是也会吓着他呢?」
  「讨厌啦~跟孩子开这样的玩笑……」只是话虽这幺说,可一只温暖湿润的小手已经堪堪握住了我的独角龙王。
  「其实魏柔说的没错,眼下江湖波谲云诡的,武林茶话会整个一个鸡肋,确实没有必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可是隐湖越是阻挠我参加,越说明其中有问题,我就非参加不可。」我一边说一边抚弄着她近来变得越发丰润肥腻的蜜壶。
  无瑕知道劝不动我,细声道:「那就把萧潇妹子也带着吧,她这些日子苦练春水剑派的剑法,已经似模似样了。武舞虽然练得也很辛苦,可毕竟底子太差了。」
  「她们练春水剑派的武功做什幺?难道想坐坐十大的位子过过瘾吗?」
  我嘟囔了一句,手上却暗自用力,让无瑕那对玉乳变幻出万千姿态:「要不是今年的冬天冷的出奇,我就带着你一起去了,整日地闷在家里,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什幺好处。」
  对医术我虽然不如解雨高明,可也算得上是个明白人了。
  「爷,这可是你说的哟!」无瑕开心地如同孩子似地笑了起来:「再过两个月,花就该开了,草也该绿了,爷你一定要答应奴,带奴去一趟比杭州还要远的南方,听说那儿春天来得早,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呢!」她央求道。
  「好,爷答应你。」
  其实我心中早有了目标,对于大江盟南方训练基地的泉州,我已经嚮往很久了,听说那里真的就像无瑕说的那样,是个充满了鸟语花香的美丽地方。
  那儿不仅有过威震武林的连家,而且是大明极其重要的通商口岸,琉球的贡品及香料、珠宝等物皆从这里输入,沈园要扩大经营範围的话,我自然不能忽略它了。
  「真的?!」无瑕喜形于色,俏眼一转,便偷偷翻了一下身子,将丰满雪腻的臀顶在了我的小腹上,一只玉足勾住了我的大腿,让臀瓣微微张开,那朵雌菊便隐约闪现在我的眼前。
  「无瑕,你的好,真是让我恨不得生出两根肉棍来。」
  我在她耳边轻笑道,无瑕已经红云满面,呢喃了一句:「那就让婢子身上的每一处都留下爷的足迹吧!」
  说着,她玉臀向后一凑,独角龙王便进入到了一个温暖湿润的世界里,于是两人纵情交欢。

【第十卷?第六章】
第十卷?第六章

  随着武林茶话会的临近,秦楼再度热闹起来。虽然同盟会与慕容世家的大部人马包括两家在苏州的首脑齐功和慕容仲达已经离开,可纷遝而来的江南武林其他门派的弟子却是三五成群地涌进了秦楼,粗粗看了一下,参加同盟会的四十一家门派除了玉女门、快马堂等四个门派之外,其余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
  而从老马车行传来的情报,江北也有几乎同样数量的江湖人聚集在了扬州,想来谁也不愿放弃这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
  「这些门派什幺时候变得这幺有钱,竟然能住得起秦楼?」白秀站在我身旁小声嘀咕道。
  「参加同盟会可是有很多优惠的哟!」萧潇在身后笑道:「不仅一年有三千两银子,每个战死的弟子另有五十两的抚恤金,就连服装兵器的花费都可以实报实销呢!」
  只是让我有些惊讶的是,这些门派似乎并没有急于前往龙潭镇,反倒像是在秦楼集中一般,秦楼的房费就算一降再降,一间屋子也要三两银子一个晚上。
  因为我的另一个化身王谡按照计画此刻还应该在家中省亲,其中的缘故我一时竟没有消息管道弄清楚,而这些同盟会弟子突然个个变得守身如玉,秦楼的姑娘竟也如同老鼠拉龟一般,无处下手。
  「大江盟还真捨得出血,一个门派三千两,四十个就要十二万两,它的银子难道是抢来的?」
  这还没算那些隐含的费用呢,我心中暗道,收买这些门派的掌门所花费的数目恐怕要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无论是从李岐山传来的片言只语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消息,还是慕容千秋的不屑指责都表明了大江盟收买各派掌门的事实。
  「告诉姑娘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肉都送到嘴边了,再让它溜走,岂不弱了我秦楼的名头!」
  离开白秀,我去玉角楼找到了六娘。
  自从从慕容千秋那儿得到了关于镇江应天一役的诸多情报后,根据我和六娘的分析加上日常的观察,基本上已经把慕容世家安插在秦楼的线人摸清楚了,利用前些日子客人清淡进行培训的机会,六娘重新安排了她们的住处,让她们在我可以控制的範围之内发挥一定的线人作用,否则一旦失控,就连我扮演的王谡都有生命危险。
  「乾娘,我想要监听七星门樊津鹏、大刀门李定远、奇门赵清扬等几人的情况。」
  六娘噗哧笑道:「动儿,你当那个秘道能通到每个人的屋子里吗?」
  六娘一说,我顿时恍然大悟,嘿嘿笑了两声,道:「唉,怪只怪这帮家伙油盐不进的,眼看今天都初九了,这些人最多再在这里住一天,可我什幺消息都没得到,怎能不心急!」
  六娘有些奇怪,那迷雾似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道:「动儿,樊津鹏他们不过是江湖的二流角色而已,就算你要参加十大门派的争夺,七星门、奇门他们对你也没有任何威胁,你怎幺突然变得这幺小心起来了呢?」
  「毕竟同盟会和慕容世家还在交战中,同盟会如此大规模的集结,我怕它会剑出偏锋,不理会百晓生的官方身分,在武林茶话会上动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面对二三百个江湖人的围攻,就算我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萧潇、玲珑她们可就难说了。」
  「哦?齐放怎幺会连你也攻击呢?」六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目光。
  「或许是我和他都互相看不顺眼吧,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和睦的关係,骨子里可能都希望对方死了才好吧!而且我总觉得那个我是魔门弟子的传言就是大江盟有意放出去的。何况,魏柔绝不会毫无缘由地前来劝我不要出席武林茶话会,只是,我怎幺看都觉得来苏州这一趟似乎并非她的本意……」
  「动儿,你是说这是她师门的意思?」
  「若是隐湖的意思倒还好,怕就怕这根本就是大江盟的意思也说不定。只是,魏柔那幺高傲的人,怎幺会听从大江盟的安排!可偏偏这种感觉为什幺又是这幺强烈呢?」
  我喃喃自语道,转眼看六娘也陷入了沉思,我又问道:「乾娘,你对隐湖该是很熟悉吧,你了解鹿灵犀吗?」
  「怎幺想起了她?」六娘目光闪烁着道。
  「只是有点奇怪而已,鹿灵犀自与师父一战后,就几乎绝迹江湖,若不是魏柔是她嫡传弟子,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既然她还好好地活着,为什幺江湖看不到她的蹤迹?只弄得隐湖现在给我的感觉,彷佛是辛垂杨当家似的,可辛太世俗化了,与隐湖的风格总有那幺一点不协调。」
  六娘低低自语了一声,那声音轻的饶是我六识敏锐都没听清楚,等我再问的时候,她却笑道:「辛垂杨是有些世俗化,不过,这不正好给你机会了吗?」
  「敬谢不敏了!」我被六娘逗得笑了起来:「我是个淫贼,不过却是有品味的那种,辛垂杨虽美,可毕竟韶华已逝,我还没有那幺博爱吧!」
  「你师父不是让你征服隐湖吗?」六娘微笑道,只是这笑容中似乎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征服,征服的方式也该有许多种吧……」六娘那特异的笑容虽是一闪而过,却没逃过我的眼睛,想来是我的那句「韶华已逝」让她心生感慨,心中倒有些后悔起来。
  六娘虽然没有答应我去监听樊津鹏、李定远诸人,却邀我一起探索这秦楼秘道里的秘密。按照她的说法,这条秘道除了花园假山的这个出口之外,应该还有能让宅子里的人逃出园外的出口,只是她却找不到:「你师父颇善机关之学,动儿,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沿着秘道前行,走到了那个分叉口,却没看出这秘道还有什幺秘密来,向右就是位于秦楼西面的庄青烟居所牡丹馆,在我的记忆中那条路似乎也没有什幺特异之处,向左行来,却是长长的一段才到了头,我估摸了一下位置,该是在秦楼主楼有凤来仪阁的底下,而那里的暗室空空如野,我很快就把室内检查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我沉思起来,有凤来仪阁正处在了秦楼的中心,面南背北站在这儿的话,它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花园,一条曲折小路直通到大门口,出了大门,与秦楼隔街相望的正是苏州城里曾经风光无限的快雪堂。
  它背后是一片亭台水榭围绕的假山,环绕在有凤来仪阁四周的是秦楼姑娘们的住所,再外面一点的左前方也就是秦楼的东南角是金满堂,金满堂的东边则是护院们的住所和一片小练武场,再东边可就出了秦楼,正是苏州有名的弄堂太监巷。
  金满堂的北面则是五个各具风格的小院子,每个院子都住着一两个已经小有名气的姑娘,再往北就是冀小仙的章华台和另一名妓陆小凤的凤栖阁,再后面就是孙妙的停云楼和眼下还空闲的寄啸阁。
  有凤来仪阁的右前方也就是秦楼的西南角原本空着许多地方,现在则变成了客栈,同盟会与慕容世家租住的秋山和乐水别院就在那儿,因为投宿的客人越来越多,那儿已经用石墙把它与秦楼隔离开了。
  同东侧大致相仿,客栈的后身是三个别院,原本是白秀、高七、温小满等几位秦楼高级主管和婉君思怡她们七人的住所,婉君她们离开之后,我就安排了铁平生、马鸣住了进去。
  其后便是庄青烟的牡丹馆和名妓冷银屏的画屏小筑。西面则是苏州有名的乐山园,只是它的主人神秘的很,我在苏州已经快半年了,却从未见过他,平素只能看到採购生活用品的僕妇偶尔进出此园。
  牡丹馆的后身就是苏瑾的爱晚楼和六娘的玉角楼,与东面的停云楼遥遥相望。整个秦楼的后面则又是一个大花园,眼下只有秦楼认定的贵客才有机会进入花园与自己喜爱的姑娘们携手同游。
  秘道的一个出入口就在牡丹馆与章华台之间的那片假山中偏西,也就是靠近牡丹馆的一侧,照理说,偏东的一侧也该有一个相同的秘道,可六娘说她找了许久也没有线索。
  就算是西侧的一条秘道,如果只是到假山那里的话,那避难的效果要差许多,怎幺也要修到北面花园里才更有意义,而看当初修建此园的那个人的财力,多这幺一点工程实在是不算什幺。
  和六娘重新折回到假山的那个入口处,在离台阶不远的地方,我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撬起一块石头,再一块石头,没多长时间,一个略带着霉气的洞口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动儿,找到了……就好,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身后传来六娘微微颤抖的声音,接着她便靠在我的背后,因为大家都穿着厚厚的袍子,我甚至感觉不出她的玲珑曲线,只是我内心的震撼却非同小可。
  面对蛛网密布,隐约还能看到爬虫的通道,我心里也颇有寒意,我也知道,女儿家最是害怕这些满身都是爪子的东西,六娘的反应该是最正常不过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在夜明珠的珠光里,六娘可以清晰地发现这些虫子,而事实上饶是我六识敏锐,也只是隐约看出它们的影子而已。
  六娘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能调教出紫烟这样的高手,能让武功基本已经定型的梅娘白秀武功大进,这样的人物,就算把老师阳明公和武承恩那样隐居的高手都算进去,整个江湖恐怕也不会超过二十个,然而我一直无法证明,此刻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武功,甚至还在我的想像之上,她怎幺会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声呢?
  「乾娘,我可是準备得很充分呀!」我笑着从怀里掏出了火摺子,迎风一晃,火光顿时把身前的洞口照得通亮,身后的六娘这才轻巧地后撤了一步。
  「此刻的六娘该是怎样一副表情呢?」我甚至想回头一探究竟,不过这念头只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甚至自嘲的偷偷笑了一笑,若是让六娘知道的话,该生气我对师父不敬了。
  手中的火摺子快速燎出,一片蛛网立刻被烧得精光,而斩龙刃闪电般的一刺,也把一只粗大的蜈蚣钉在地上。
  「方才的秘道虽然也是多年没人使用,可看来原来飞燕阁的主人定是知道此道,因为秘道放着驱赶蛇虫的丹药,而这里显然尘封已久了。」
  六娘的感慨打消了我心中的疑虑,两人缓缓向前行去。
  因为密闭的好,秘道里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样长满青苔,只是蜈蚣蝎子之类的爬虫倒是不少,这或许是秘道靠近那片水榭的缘故吧!
  向西走了二十余步,秘道便折向北而去,正是北花园的方向,与我的判断恰好吻合起来。
  六娘一面往地上撒着驱虫药,一面夸我心细如发。
  我笑着说,有凤来仪阁原本是主人住的地方,而他的姬妾就该住在他的周围,如此说来,不仅应该有通往牡丹馆、章华台的通道,就连爱晚楼、停云楼也很有可能有秘道相连呢!
  话刚出口,我就顿时怔了一下,六娘邀我来一探秘道究竟的时候,我连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除了出于对六娘的尊重之外,难道我内心深处竟是为了爱晚楼里的苏瑾吗?
  我什幺时候变得如此胆怯和卑下,竟连面对自己过去心爱之人的勇气都没有了,竟想到要卑鄙地去偷窥她呢!?
  「动儿,人只有经历了挫折和失败才能真正的成熟起来,最重要的是要有跨越失败的勇气和避免再次失败的智能。」六娘亲切而又沉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知道六娘说的没错,胜不骄败不馁,这是已经被书上写得烂熟的真理。
  可从小师父就教育我,一个人是绝对不可以失败的,当然,通往成功和失败的路上都布满了坎坷,可坎坷不是失败,一个人真要是失败了,再想踏上成功之路就要多花费十倍百倍的努力,有人甚至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成功的机会。
  我当初并不晓得失败与坎坷到底该怎幺界定,可自从得知师父的故事之后,我似乎一下子就恍悟了。
  而眼下的苏瑾似乎就像是当年的鹿灵犀一样,正在给我酿造着失败的苦酒,也难怪我面对她的时候竟隐约有种无力感。
  师父,您老人家就看我怎幺迈过这道坎吧!
  我明白眼下的苏瑾成了我的心魔,心魔不去,甚至我的武功都要打了折扣,可我身边有萧潇、无瑕这样倾心相爱的女子,有六娘这样睿智的长者,我该有能力把苏瑾扔到记忆的垃圾堆里吧!
  一路前行,果然发现了通往爱晚楼方向的叉道,六娘见我毫不犹豫地拾阶而上,不由轻声笑道:「动儿,你想明白了吗?」
  「乾娘,我可是个淫贼喔,这种偷窥的机会,作为一个淫贼又怎幺能放弃呢?」
  等到了夹壁暗室,才发现这里其实与牡丹馆的大同小异,只是墙壁那一侧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这几天那些江南弟子虽然被禁锢住了色心,可对苏瑾、孙妙的敬仰之心却无法抑制,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已从杭州归来的苏瑾又犯了以往的毛病,觉得不厌其烦,就带着喜子与青衣人一道去太湖了。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暗门的位置,在暗门附近甚至还发现了一个窥视孔,拨开已经生锈的铁片,屋子的景象竟是一览无余。
  对我来说,苏瑾的闺房并不陌生,我便立刻从视线的角度判断出了暗门与窥视孔的位置,暗门正在与牙床相对的一个大衣柜的里面,而窥视孔则该是衣柜旁边那幅嵌在墙壁里的木雕孔雀的一双眼睛。
  因为当时秦楼急着开业,而飞燕阁原本家俱布局也不差,多数房间只是重新粉刷了而已,像衣柜木雕这样的家俱装饰几乎都保留了下来。
  对于这只木雕孔雀,我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因为它的眼睛竟是用很名贵的黑玻璃做的,记得当时我还和六娘开玩笑,说若是每间屋子都给留下这幺一对黑玻璃的话,就算秦楼赔钱也值了。
  我也立刻想到了牡丹馆庄青烟的闺房里也有这幺一副木雕,而孙妙的停云楼、冀小仙的章华台虽然没有木雕,却也有类似的东西,想来这几处都该与秘道相连。
  只是,我眼睛落在了光秃秃的墙壁上,这儿只比牡丹馆那里少了一个镂空的杂物架子,看来那窥视孔就隐藏在杂物架子下面,让六娘错过去了。
  「明儿我就让萧潇把这儿好好打扫一下。」回头的路上,我笑着对六娘道。
  「动儿,不是我信不过萧潇,只是,这儿暂时就你我二人知道就可以了。再说,秦楼开业也没累着你,就罚你把这里打扫乾净。」六娘末了笑道。
  我拿不准六娘是不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过她既然这幺说,我也只能点头称是。
  其实我心里明白,明天我就要离开苏州去龙潭镇了,依六娘的性子,不等我回来,这儿就该焕然一新了。
  等我回到有凤来仪阁才知道,同盟会七长老中的两个,大江盟的齐小天和百花帮的易湄儿已经连袂到了,他们到达之后,甚至连饭都没吃一口,就在秋山别院召集江南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密谈。
  我暗自遗憾,若是那条秘道通到秋山别院就好了,心中却在盘算齐小天此行的目的。
  「其实,这个武林茶话会对于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两家来说,都是那幺的不合时宜。」六娘沉思了片刻道。
  我点头表示理解,同盟会的冬训自然要受到冲击,而慕容世家也失去了利用大胜余威来统合江北武林的大好时机,名利当头,恐怕没有几人能抵挡住诱惑,特别是今年的武林茶话会又很特别,十大门派已去其三,多少门派看着十大的宝座而心动不已呀!
  「……齐小天或许就是来安抚江南诸派的,毕竟真正有能力争夺十大位子的江南帮会也只有百花帮、七星门等寥寥几家了,若是闹出兄弟阎墙的闹剧来,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只是,这项工作应该早在泉州的时候就该完成了,怎幺会等到临秋末晚了才动手呢?」
  联想到魏柔对我的劝阻,这幺多的谜团让我的心情实在无法好起来。拿起六娘与无瑕共同整理好的资料,又把百花帮等几个重要门派的资料重新细看了一遍,却发现在易湄儿的名字旁边不知什幺时候多出了一行批注,那钟王小楷极是秀丽,正是六娘的笔迹。
  「疑为练家中人。」
  区区六字却让我心头猛的一震,练家,自然是出了清风和练青霓这两大高手的那个神秘练家了,如果连易湄儿也是练家子弟的话,一家三掌门,那可真是武林一段佳话了,只是此刻看到的这「练家」二字,却颇有张牙舞爪之势。
  六娘心中所疑,向不虚发,易湄儿与练家有关,几乎是可以盖棺定论的事情了。
  「魏柔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情报让我对易湄儿的身分产生了怀疑,就派梅娘前去练家和百花帮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调查,若没有出错的话,易湄儿该是练家替清风秘娶的妾室之一。」六娘解释道。
  「这兄妹不是因为庶出遭家人白眼才相继出家的吗?那幺两人该与练家断绝往来了才对,练家怎幺会替已经反出家门的清风娶妾呢?清风又怎幺肯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接受呢?」
  「动儿,其实江湖之大,奇人隐士颇多,许多人身怀高强武功却籍籍无名于江湖。」六娘却答非所问地道。
  想起眼下还在南浩街上卖馄饨的南元子,我不禁颇有感触的点点头。
  「练家就是这样一个家族,他们家族生意中见不得光的那一部分远比檯面上大家看到的大得多,而且应该与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只是平素不显山不显水的,别人都忽略了它,不过到了上一代的练家家主也就是清风真人的父亲的时候,练家似乎有意进军江湖,但也只是浅尝辄止,之后,便传来了练家兄妹先后出家的消息。」
  我一怔:「难道练家兄妹出家竟是计画好的事情?」
  「我可没这幺说呀!」六娘的笑容里闪过一丝狡黠:「或许是过了十几年之后,练家发现离家出走的这对兄妹其实都是武学上的奇才,之后为了家族的利益用心结纳也说不定。不过,眼下练家的家主可是俗家姓名叫做练青峰的清风真人哟!」
  我顿时明白了六娘话里的意思,既然清风肯接任练家家主之位,就等于他认同了世俗社会的一切,那幺娶妻纳妾生子,这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只是武当掌门的头衔对于练家来说实在是重要无比,清风在练家的一切都该是极端秘密的了,梅娘能得到这个情报,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
  「怪不得易湄儿一开始就坐上了同盟会长老的宝座,这定是练家兄妹一力推举的结果。齐放也该后悔当初放弃了练青霓吧,没看出练家庞大的实力,实在是他一生少有的失误!不过,收清风的儿子做女婿,倒是一步好棋呀!」
  原本我就怀疑宫难与清风有着特殊的关係,此刻就更有把握断定,宫难就是清风的私生子,六娘不置可否,显然她内心已经赞同我的说法了。
  「或许是大江盟这几日才做通了易湄儿的工作,让她顾全同盟会大局,又拿百花帮的例子来教育江南其他帮派吧!」我猜测道:「只是清风作主练家之后,恐怕不会就这幺甘心雌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