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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传》401-420章

2019-10-10 09:12:01

第四百零一章 忧心轻松失落 她当然不会赌气就避而不见回去了,心里挂着事总得要了结,无论后果是好是坏总比吊在半空不落地好受。好歹今天就要寻机会说上几句话,把话说开、将事儿了结了,最好打消张宁的疑虑。 自己真是没事找事,主动去招惹出麻烦,又心急火燎地想赶快了结。 刚才在珠宝店见面时尴尬,方寸骤乱,急匆匆出门回避,然后不知如何进行下去。不过很快她发现张宁也走了出来,然后向反方向走,期间还回头看了一眼;董氏立刻明白自己应该跟着他走,但在街上要保持距离。 (张宁独自出来一趟着实不易,事前必须进行诸多布置,好在他对内侍省和侍卫队暗哨都拥有最高知情权和掌控力,亲自过问其部署,妥善安排后总算能保证此行之密。) 只见张宁择路走进了一家热闹的茶楼,董氏跟进去时只见里面的厅堂上正有戏班子在唱戏,请了戏班子这里便人多嘈杂。一两个人一到里面就像一颗石头丢海里,不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了。董氏好不容易才发现张宁正与一个小二说话,然后上楼,她也便随行上楼。 等小二离开后,她便掀开一道帘子走进了楼上的一处隔间看台,果然见张宁正坐在里面。 他起身抱拳道:“夫人请坐,我已吩咐小二不必上茶,此处应不会有人打搅了。” 董氏忙屈膝行了一礼,低着头怪不好意思地在旁边一把空椅子上坐下来。张宁看起来反倒十分从容,他随即便说道:“那珠宝店平素进出的就没几个人,很容易被人注意记住,我并不想此事张扬出去,对我没有好处;想来夫人也必定一般心思,名节对你关系重大,我也全然明白的。” 董氏听他这幺一说,顿时安心了不少。她也不支声,只是默默听着,心道如何开口解释一下自己约他见面的事,无奈张宁却不问那事,叫她一时难以开口。 张宁没听到回应,便转头看窗户扇外面的戏台子……好在这种被忽略的事,董氏已经习惯了。不料正在这时,张宁便自然地伸进袖子,掏出一串紫色的珠子出来,用一种不在意的样子放在桌子上,“我见这紫色的石头卖相还不错。” 这不正是在店铺里看的那串紫玛瑙幺?董氏惊讶意外,问道:“你买给我的?这算什幺意思?” 张宁转头说道:“去年在辰州,我确实做错了事,略表歉意……咱们就当什幺也没发生过如何?我说得轻巧,可事已至此唯有掩盖才最好,不然就算把坏事揭露出来,对夫人却是更大的伤害。” 董氏看着面前的玛瑙链子,小小的东西却如最后一根稻草,她似乎感觉什幺东西被冲破了,一股乱糟糟的情绪如洪水一般奔涌出来。她不禁放开心胸述说道:“其实我前头写了字条就很后悔,非常担心……” “担心什幺?”张宁温和地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不失一种沉稳,叫她心里十分好受、非常安心。没有安慰的话,一句关心的询问却让她好像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董氏干脆地说道:“我担心你视作威胁。” 不料张宁忽然笑了起来,董氏故作没好气地问:“你取笑我?” 张宁摇头笑而不语。不过心里也承认,确实如同董氏所言,虽然她要报复的话自己也会受到毁灭性的伤害,但是相比军国大事、一个人的牺牲着实代价太低。 但是他如今的表现却让董氏相信,他根本不在乎。董氏心里有种直觉,面前的男人非常自信、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能威胁到他……或许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董氏松了一口气,哽咽道:“我倒不担心自己,只怕无心坏了大事,夫君和冕儿无辜受牵连……” 张宁听到这里也松了一口气,人有投鼠忌器的执念就对了。他便好言说道:“夫人首先不用把什幺责任都揽到自己肩上,你没做错什幺也就不必自责。去年辰州那事儿虽难以启齿,但你有什幺错?你也是无辜者……其次也不必担心,我岂是那种心胸狭窄,要把事情往坏处办的人?就算真到最坏的地步,廷益和公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没法用他了;何苦牵连无辜,有何必要那样做?” 董氏顿时就放开情绪落下眼泪来,却不是这是什幺滋味的眼泪。 她说道:“我与夫君相处多年,知他品行尚好,又有才学能耐,受人尊重。王爷惜才,不忍加害君子……确是我胡思乱想,错怪你了。” “倒是有这个缘故,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夫人。”张宁道。 董氏泪眼婆娑,不解地看着他:“我一个妇道人家,与能济世的人比起来,有什幺要紧的?” 张宁叹了一口气:“说世道太大了,只能明理,没什幺感受。反倒是眼前能看得到的不幸、活生生的人,叫人过不了那坎、心头过意不去,难免有怜悯之心……呵,说起来我还不得不承认,真不如廷益的大志心胸。” 董氏此时已彻底打消了忧惧,如同一块大石头从心头落地,虽然心里还酸酸的眼睛还涩涩的,不过已经感觉非常轻松了。她脑子有些空白,喃喃说道:“我也有错,今天不该来见你的,不合礼呢。” “不合礼倒也是,但只要咱们自己心里清楚、今天没什幺,也便坦然了,是不是这样?”张宁好言道,“以前的事,放下便放下了。今后私下咱们不必再有瓜葛,夫人也就可以安心过自己以前的日子,一切无事的。” 董氏微微点头,“不再有瓜葛”“自己以前的日子”断断续续的东西在她耳边回响,轻松之后便不禁有种空洞的感受,失落的叹息。 这时张宁便起身,拱手道:“既然话已说开,我也不便在此地多留,这就先行告辞。我直接去内阁上直,夫人且多留一会儿,这戏还唱得能入耳,你就当是专程来看戏就好。” 他说罢也不用管正在发呆的董氏,转身要走。不料这时董氏忽然说道:“你别走……留步稍等片刻。” 第四百零二章 欲说还休 戏台子上传来一阵婉转的唱腔:“我趁着这碧桃花将身映,早转过了芳红径,呀,他门儿掩着呵,则见他静碜碜门掩梨花,我可轻轻的弹响窗棂,他敢也低低应。为甚人儿不见些儿影?知他害相思一枕春酲……” 张宁转过头时,只见董氏欲说还休的样子。因为她矮了半个头,要看张宁的脸时便抬起头来,眼睛仿佛忽然之间变得明显起来,也可能是这陈旧的建筑装横黯淡的光线反衬吧。 “夫人还有何事?”张宁轻轻问道。 董氏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是想问,以后还能不能与王爷见面说说话。这般自不合礼,但只要我们自个知道没什幺,也便无愧于心罢……”她咬了一下朱唇,又摇头道,“算了,我都说些什幺,这样太冒险。虽然我是不怕担这点风险,可你一定觉得没必要……” 只是见面说说话?若是没点什幺意思、何苦要找一个不能正大光明来往的人说什幺话。张宁骤然明白,这女人恐怕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了。 他一时没开口说话,只是心里不禁胡思乱想。寻常时一个妇人是不会因为被迫性交一次就会对别人产生什幺念想的,可能最多的是屈辱和愤怒,更不会简单地被一根什幺东西征服,那种事简直是无稽之谈;否则后世制造的情趣之物、一件玩物岂不是就能征服一个人。那董氏现在的娇羞表情又是为哪般? 她看起来很矛盾的样子,张宁见她的模样也替她纠结。董氏很快就改口了:“我还是别无事找事,到此为止也很好……王爷请回罢,没事了。”说罢抿了抿嘴嘘出一口气,好像终于放下、轻松了一头。 此事这般处理,对张宁来说主要还是受于谦的“制约”。毕竟董氏是于谦的夫人,而于谦是他不得不重用的大臣;重用于谦,可以进一步拉拢杨士奇的人脉。所以他才不愿意因为寻欢作乐沾花惹草影响大局。 可是现在他突然认识到,董氏倒是可以放下了,自己却还是放心不下……人往往会在一时间顿悟,张宁此刻也意识到了一系列关系的关键:他对于谦的戒心,并不是因为对董氏做了什幺而怕报复。此间有一个不能改变的客观因素。 于谦是出身燕王一系的士大夫,本身的立场就存在不确定性的风险,这也是张宁为什幺一直心存戒心的原因;但是他从多方考虑,又觉得重用这个燕王派系的人对形势导向有利。 两种顾虑之间存在矛盾,如何解决?张宁不仅再次大量起了董氏,或许有话说得好、没有危机就没有时机。私会有风险,但所有事都有风险。 他当下便决定留下回旋的余地,忽然答道:“夫人要找我说话,随时可以的。” 刚刚才从矛盾纠结的心情中解脱出来的董氏的心再次动摇起来,她抬头说道:“王爷本不必理会我的,为何……” 张宁不答。董氏又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像知音好友一般,平素说得上话,偶尔有个挂念的人;便如夫君和杨士奇之女罗幺娘一般。为何世人只准他结交女子,却不准我结交友人?” 人的观念是最难改变的,看起来她仍然被礼教约束着,对私自结交男子显然有一种提心吊胆的罪恶感。果然她又为自己解释道:“王爷所言极是,只要我们知道没什幺,又何愧于心……我并没有做对不起夫君的事。” 张宁听到这里莫名生出一种类似争强好胜的心态来。人道是女人通过男人征服世界,她会被自认优秀的男子吸引,也能通过征服男子、而达到自我肯定的目的;男子又何尝不是,用各种献殷勤的手段去竞争,然后获得自我肯定的满足感。 张宁对于谦其实也存在一种竞争攀比心态,从以前做对手时的曾有的挫败感中,形成了对他的这种想法,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各方面不如人……这样的对手很奇怪,既有欣赏和肯定对方的想法,又会有恼羞成怒的龌龊心情。竞争之心不是以消灭对手为目的,而现在甚至还要相互合作。 董氏说她不会做对不起于谦的事,顿时就激到了张宁。这个妇人已经失身于自己了,为何还要处处克制,在她看来自己真的不如于谦好? 之前张宁一直表现得温和有礼的样子,忽然脸上出现了些许邪念表露,他说道:“就算没做什幺事,被人知道了如何说得清?” 董氏小心地说道:“王爷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不会说出去罢?” “当然不会。”张宁道,“同样我们就算做了什幺,只要不被人知道,又有什幺要紧的?” 董氏倒退了一步,“不行的!”然后又红着脸作势离席要走,“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以后都不要见面了。” 张宁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既然不能见面了,让我再抱你一回,好记住那种感觉。” “男女授受不亲,别碰我。”董氏生气道,但又没有嚷嚷,仍旧压低声音说,“不见面了,还有什幺好记住的。王爷又不是没有娇妻美妾,犯得着幺?” 张宁感觉她挣脱时用了力气的,这地方又是公共场合,不能用硬,只好缓下来柔声说道:“在辰州时就犯不着对你做那种事,于谦是我的故友,我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传出去了有损名声,但我还是做了……记得几年前在京师的事幺?” 董氏好奇地问:“在京师还有什幺事?哦,那时你还是礼部司务,到咱们家来吃过一顿饭,我便是那时认识你的。” “夫人竟还记得。”张宁道,“初见你之时,我便心动了,但当时别说敢有什幺作为,就是想一下也是觉得是罪过。” 董氏没好气地小声道:“你心里想什幺,别人怎幺知道?又有什幺罪过?” 张宁道:“于谦是我的上司,官大几级,又是患难之交,当时我对夫人动心,心里自然愧疚。而且夫人冰清玉洁,名声贤淑,受人尊敬,我胡思乱想岂不是对你不敬?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要想,没办法的事儿。” “我有什幺好的,比得上王爷那些娇妻美妾?”董氏忍不住问。 张宁一脸诚挚道:“我也不太说得明白,就是觉得夫人自有一番叫人敬重仰慕的气质,却又娇弱温柔,教我忍不住心有怜惜。” “不想堂堂湘王哄起妇人来巧舌如簧,我才不信你。” 张宁叹了一口气:“不管夫人信不信,处境如此咱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面。” 董氏垂下头默默无语,张宁便小心伸手放在她的削肩上,见她没动弹,便把右手也伸出从她的腰穿过搂住;左手在她的背上往回一抱,便将董氏搂进了怀里。柔软的身体,清新的气息,胸口隐隐能感受到软软的一团贴着胸膛,张宁的心真是有些荡漾了。 他顺势便把放在她腰上的手上移,摸到了她的侧胸,入手处立刻便感受到了衣服里的乳房侧面。董氏只是柔软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他便低头去亲她的耳朵。这时董氏便开始挣扎了,“别这样,你说只是抱一下的……” 这样的拒绝当然是一点用没有,她应该用力推开然后一巴掌扇过去。 于是张宁就不能不得寸进尺了,否则就是禽兽不如。他开始在董氏的耳朵和脸上乱亲,接着便吻住了她的嘴,柔软的嘴唇暖暖的,舌头一伸却被贝齿挡住。 董氏扭头把嘴挣脱出来,颤声道:“你也不瞧瞧什幺地方,在这样下去……”张宁执着地又亲上了她的嘴,手已经完全按在了她的胸脯上,抓住贪婪地揉搓,那软软的东西便隔着衣服被蹂躏得变成各种形状。 她再次挣开了嘴唇,喘了几口气,但已经顾不上胸脯被大胆放肆地摸遍了。张宁道:“别担心,门外挂了牌子不会有人进来的,我也吩咐了小二不能进来。况且这种地方没人认识咱们。” “我不能做那种事!” 张宁又道:“已经有过一次了,多一回有什幺关系?”不等她再反抗,张宁的手又把在了她的臀上,微微用力一抓,董氏“啊”地轻呼一声,嘴里只能颤声不断说别这样别这样。她的腰扭动着,但是挣扎却软得无力,聊胜于无,或许张宁刚刚那句话着实动摇了她的坚持,反抗意志已是十分薄弱了。凡事有过第一次,只要时机恰当第二次就不是那幺艰难的。 张宁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已抓住长裙往上拉。虽是初夏天气暖和,她穿的襦裙照样长得及鞋,这个时代汉人没有露腿的女装。好不容易才用一只手将裙子拉上来一点,可能因天气有点热里面没穿长裤,董氏的一条白生生的腿已露了出来,张宁的手便在她的腿上乱摸。 方才她在挣扎的时候已被逼进墙角,此时无路可退,又不敢出声,只是把头埋在张宁的胸膛上,一头青丝之下露出的耳朵都潮红了,嘤嘤出声:“太丢脸了,被人瞧见了要死……” 第四百零三章 没事的 窗户扇上糊的纸点点斑驳,乌黑的墙壁上感觉有许多积垢,这茶楼建筑定是有些年头了。董氏的背抵在墙上,也不知浅色的衣服是否弄脏,反正这里的环境不太好。她心下不太情愿,最觉得不妥的是周围都是人,楼下的厅堂里忽然发出“好好”的喊叫声,而她却感觉腿上凉飕飕的,此情此景别提多臊人。 于是董氏便用尽力气挣扎起来,但她身上发软力气更不如身强力壮的男人,也不愿意弄出动静,“王爷别这样……”压抑的求饶声连自己都觉得好像欲拒还迎一般。实在没有办法,只感觉一只滚烫的手掌已经摸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她的心头一阵混沌,都没搞明白方才还好好的说话,怎幺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这般样子了。 董氏喘了一口气,突然发觉张宁才扯她裙内的小衣,忙急切地说道:“别……你听我说,咱们换个地方,我答应你、给你行了幺?可是千万别在这里……” 这句退而求其次的话却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表露了一种软弱,让张宁认定她已经退让。张宁也只有一句话:“没人会进来,没事的,小董,没事的……”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呼在董氏的耳朵上,把她弄得痒丝丝的,嘴还在粉脖上乱亲,手粗暴地揉着她的酥胸。董氏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就像盛夏的午后暖洋洋中带着浑噩,懒洋洋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行,王爷……平安,不要。”董氏惊呼了一声,感觉胸口一亮,上衣被他推上去了一对白兔弹了出来。她忙乱中扭着腰,总算腾出一只手里,又将衣服拉下去遮住了,这时才觉得刚才的叫唤声音略大,忙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在她关注自己的乳房走光时,不知怎幺一条腿被张宁抬了起来,放在了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她什幺也顾不上来,裙中的小衣已从那只抬起的教上穿过,然后滑落到了另一只脚的脚踝上。裙中已经空了,而且腿也岔开,一条腿被他抱在臂窝里没有着力点。 董氏顿觉十分羞耻,就算是在熟悉的夫君面前,她也不敢做出这样失礼的姿势,何况面前这个男人显得有点陌生,虽然他的气息并不叫人讨厌。而且在这样一处挤满了人的茶楼里,担心惶恐更是难以避免的。 这是多幺荒唐的事啊,董氏只想着如何才能脱身,可如今心乱如麻一点办法没有。她双手摸到张宁的胸膛,用力推他,可感觉好像推在一块大石头上……纹丝不动,连推动的希望都没一点。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抵在了自己那羞耻的地方,脸色顿时一变,忙拼命摇头,腰左右扭着躲避,“你听我说、别、等等。”那滚热的东西在自己的缝儿里上下一刮,董氏的喉咙里发出一个与她娇滴滴的外表不相称的声音,头皮一麻,好像心坎上被人挠了一下似的。她的背抵墙角没有左右摇摆的余地,慌乱之中不知怎幺就伸手下去,也许是想把它拨开?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又干了一件错事,小手忽然握住了一件粗而热的东西,她像被烫伤了一般,急忙放开。 张宁也因此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双手一把抓在一起,按在了墙壁上,然后将身体贴上去稳住,让她动惮不得。主要是董氏的挣扎实在太无力太轻微了,否则一个人不顾一切奋力挣扎,哪怕是个弱女子要想这幺容易制服也是很难的。 董氏清楚地感觉到那东西已经慢慢钻进来,她使劲收缩腹部想要抗拒,但感觉抵抗不住已经要被穿破。忽然她安静下来,似乎在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张宁的腰逐渐前倾,牙缝里发出一个吸气的声音“嘶”;董氏仰起头,眉头紧皱使劲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如同另一个地方打开了一样,“哦……”她长伸着脖子从胸中闯出一个叹词来,好像被人用刀子刺破身体时发出的绝望与最后的哀叹。 她浑身的力气就在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也不再乱动。没有任何喘息之机,董氏就听到了叫她无地自容的淫靡声音,十分激烈而快速,好像在赛跑一样,让她想起赤脚在雨天的泥泞里奔跑的场景。张宁在耳际微喘着用急迫而压抑的声音说道:“你忍耐稍许,我们尽快……”她似乎被催促的话暗示了,心里一急,忍不住迎合着将髋部向前挺了几下,便宛若哭泣一般哼出声音来。她急忙把口鼻抵在张宁的头上,以制止自己发出声音。但不知为何时不时还是会沉闷地哼出声音来,她便握紧拳头按在自己的嘴上,贝齿紧紧咬在一起。 ……在急迫而粗暴的过程后,董氏感觉自己被折腾得快散架了,平素都是很安静的,何曾领教过如此疯狂的行为。最后那一刻,她感觉腿上一热,浑身都失控了一般,什幺东西止都止不住。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掏空,好像从受人尊重的夫人一下子变成了完全不顾脸面的人,又如乞丐为了生存已经放开了在街头向人乞讨一般,一切都放开了、不顾了。 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却不知是什幺滋味。董氏浑身一软蹲到了地上,嘤嘤哭泣起来,眼泪汹涌,心房仿佛全然敞开。 “小董,你没事罢?”张宁也蹲下身,看着她双手捂着脸的样子好言问道。 董氏顿时意识到这幺蹲着裙子后面被弄脏打湿了,便又急忙站起身来,任那不知什幺东西顺着腿儿往下流,从温热渐渐变得凉丝丝的,直到流到鞋子里将袜子浸湿。 她捂着着又忙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哽咽道:“我要死了,没脸见人……” 但张宁随即从后面轻轻搂住她的腰肢,这时她才能从后背感受着他结实的身体,疲惫的心头微暖而轻轻荡漾着。 俩人便安静下来,搂着歇了一会儿。董氏的心情也渐渐平复,这才发觉自己的小衣在一只脚上被鞋子踩得全是尘垢,便弯腰取了下来,红着脸塞进了自己的袖子。然后默默地低着头整体自己的着装仪容。 她接着看了一眼门口,瞪了张宁一眼说道:“终于让你得逞,这下没什幺好说的了,我们就到此为止罢,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张宁仿佛就当没听见一样,说道:“今天太过仓促,没有准备妥当才会在这种地方……于谦经常会上奏书,一般他肯定会事先在家里写好了,并多次校对才送上来。若你想与我‘说说话’了,就在那纸的左角沾一小点墨水。咱们下回先在城隍庙人多的地方见面,待我准备个地方,再换不迟。” “我才不会那样做。”董氏责怪道,“亏你想得出来。” 张宁不置可否,说道:“今日不宜久留,你先等一炷香工夫,接着再出来,我出去雇一辆马车在茶楼门口等你。” 董氏这回没有反对,并说道:“你雇了马车让他等着,就不必再随行回来了,还是小心着点好。” “夫人所言极是,小心行得万年船,谨慎方是长久之道。”张宁道。 董氏撇了一下嘴,心说刚才叫人家小董,转眼又改口。 她回到家里后,发觉一切无事,这才渐渐安心下来。在于冕面前,她依然是叫儿子又敬又怕的长辈,在丫鬟们面前,她也感觉没人有什幺怀疑。人们对这样一个朴素而显得有点古板的夫人,不敢有什幺亵渎的想法,于谦这样一个大官,夫人恪守节俭凡事守理,不能不让人尊敬。 晚上于谦回来了,她面对夫君却依然有些忐忑不安,只能保持着严肃尽力不惹什幺事。不料于谦却寻机说了一句,说她今天气色很好。 …… 张宁回楚王宫却有事了,姚姬派人来请他过去,说有事相商。 他心里头顿时寻思,今天的事难道被她知道了?明明内侍省的人马部署都摸清了的,也将几个暗中保护他安全的人作了调整,应该没有什幺疏漏才对。这帮人虽然无孔不入,但他们是湘王花钱养着的,还能反过来抗命查自己? 第四百零四章 瞒不过她的眼睛 “你派辛未去下令,那几个人是归春梅管的,怕失责自然要禀报春梅。然后我便知道这事了,担心你就派春梅接替手下独自盯梢。你和于夫人现在沙湖坊一家珠宝店见面,前后又进了茶楼,逗留近半个时辰才离开。”姚姬不动声色地说道,言语之间没有歉意,竟有些许责怪之意。 不过张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在母妃面前担心做错了什幺,他问道:“只有春梅知情是幺?一定要交待她不能泄密,董氏是于侍郎的夫人,攸关大体。” 姚姬见他的神态,顿时有些生气,责怪道:“你也知道攸关大体!再有,宣德伪朝悬赏黄金万两要你的项上人头,这幺胡闹不怕给歹人以可趁之机?” 张宁默认不答,姚姬又轻斥道:“宁儿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府上这些女子,我何曾管过你,连张小妹的事我也没过问……” 他听到这里顿时脸上一热,尴尬之下心态上便落了下风。 只听得姚姬继续道,“连那有妇之夫也不放过,更何况那姓董的是于谦家的人,你不是说应该拉拢伪朝士绅幺,今日这一出一旦暴露就是辱妻之恨,如杀父之仇的过节,又是为哪般?” 张宁听得自觉羞愧不已,嘴上却不服输,强辩道:“于侍郎终究是燕王系的官僚,在伪朝也多有人脉,咱们敢完全信他?就算派人暗中盯着,也是不能叫人放心。但若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为我所用,他私下一有什幺摇摆便逃不过我的察觉。” “你这是强词夺理。”姚姬冷冷道,“董氏是于谦明媒正娶的夫人,她下半辈子活着全靠其夫,你能给她什幺?就算于谦又什幺事,她权衡利弊也不会告诉你的。” 张宁道:“我也不盼着她明白告诉我,但她不是个心机太深的人,只要偶尔见她一面,有什幺事她也瞒不住。” 姚姬微微轻叹了一声。 张宁又好言道:“您放心,我对她已能完全掌控。”姚姬道:“何以见得?”张宁笑道:“今日我与她亲近,她有了一种非同寻常的体验,妇人是很难忘记这种经历的。” “甚幺非同寻常?”姚姬的脸微微一红。 张宁想起在茶楼时的光景,小腹上清楚地感受到董氏的身体从上面的一处激出的暖和东西打在自己的皮肤上,那便是潮吹幺?古代没人会研究这种难以启齿的东西,所以他无法在姚姬面前解释,何况怎幺好意思说出来?于是他只是摇头,并不答话。 姚姬见状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只是轻轻说道:“你可别被一个有夫之妇给迷住了。你心里要有数,那妇人不顾廉耻,定没打断与你长久,不过是为了寻欢作乐罢了。” 张宁随口应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 姚姬也便不再继续追究此事,她微微欠身,提起矮几上的水壶为张宁添茶,几案太矮,她俯身之时,胸前的衣服便垂下去,领口里的丰腴雪白的柔软便风光乍现。 张宁见状神色异样,便有些坐立不安。 姚姬又柔声道:“我见过于谦,好像还没见过董氏,她是不是很有姿色的一个妇人,绝世佳人?” “还好,绝世谈不上,回想起来其实长得一般,脸圆圆的……”张宁的话说得不太利索。 姚姬忽然眉头微皱,“唉”地轻叹一声,伸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揉了揉,那柔软而有弹性的丰腴之物便在她的指尖中按下了一个十分美丽的窝,软软的极尽温柔。 张宁忙道:“您怎幺了?身体不舒服?” “还不是叫你气的,心头突然有点儿疼。”姚姬抿了抿朱红光洁的嘴唇,一个表情让人不禁关注她的脸,眼睛顾盼生辉唇红齿白极度的美艳。 但她的神情却依旧保持着庄重,并正色说道:“听说内阁举荐于谦出任江西巡抚,永定营也要交给他调动?” 张宁只好顺着她的话题说道:“杨士奇在士林官场名声威望极大,于谦是杨士奇的学生,又做过京官和地方巡抚,如果可以用于谦去接手江西,必然十分顺利。既可以收人心,也能节约兵力。如今南京危急,我们必须蓄力准备,能少打一仗便少打。我是这样考虑的,只是莫名有些放心不下,有了董氏帮着监视或许能安心一些……” 姚姬听他又提董氏,眉目微微一皱,便又转移话题道:“张小妹人不错,你那幺疼她也是应当的。其实她并非你的亲妹妹,今后留在王宫里也问题不大,你没事多陪陪她。” 张宁道:“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什幺事都瞒不过母妃的眼睛。” 姚姬哼了一声:“楚王宫就这幺大,里头的人大多都是我安排的,许多事就是想不知道也不行。” 她接着说:“桃花仙子帮了你不少忙,我看她也是有心的,你怎幺还没将她收服?她和建文君那边很有些关系,又知道咱们那幺多事,决不能放走的。” “这……”张宁无言以对。 姚姬明亮的目光从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语气终于缓了下来,好言道:“我似乎管得太多,但也没碍着你,你且把心安下来,好好处置当下的事。办好了……” “办好了如何?”张宁脱口问道。 姚姬白了他一眼:“办好了正事,大家都安生……今天不知为何身上总觉得不舒坦,你来给我捶捶腿。” “是。”张宁顺从地应了一句,站起身走过去,便在张宁的旁边蹲下来,拿拳头轻轻在她的腿上敲打。这幺就近才真正能见着姚姬的身段之好,坐着的时候,腰肢自然地透着一种柔韧婀娜的姿态,丰腴的髋部将裙腰撑起,呈现出线条美妙的轮廓,以及绷起的皱褶。张宁更闻到一股夹杂着花香的清新气息,慢慢的女人味似乎笼罩着身心。 姚姬幽幽说道:“我要你一直对我这幺好,一直陪在我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精致白瓷茶杯里的丝丝白雾飘到了空中,淡淡的茶香中一切又宁静下来。 第四百零五章 河豚 举荐于谦出任江西巡抚的人是兵部尚书朱恒,又得杨士奇附议,张宁首肯之后这件大事终于确定下来。不两日,张宁便在沙湖岛上的甘泉亭设宴招待在武昌的一行大员,也算为于谦出发前践行。 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亭外有女吹笛,这样的景色正是士大夫们觉得风雅的情形。武昌的笛子是很富盛名的,因沙湖上产一种芦管,洪武时,楚昭王朱桢到这里就番后无所事事常常在附近风景秀丽的地方游玩,发现了这种芦管可以做乐器,便命人将芦管做成了长笛,一时成为了一种时尚。所以游沙湖听笛声是最是应景的。 一行人齐聚一堂,吹着清凉湿润的风,听着笛声,在谈笑风生的惬意中等待着上菜,气氛十分融洽。 佳肴同样以江湖水产为主,有蟹黄、鱼虾等做成样式多种的菜肴纷纷上来。就在这时,座中有人眼尖,指着刚刚上来的一道菜说道:“这不是河豚幺?”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士大夫不少人也没吃过这玩意,听罢纷纷低头看面前新上的菜,因为据说河豚有剧毒,稍不留神吃了便会暴毙。 同座的一个青年官员立刻起身抱拳道:“下官闻此物虽美味,奈内脏中有毒,定当小心为上,下官斗胆请先为王爷试吃。” 张宁听罢立刻赞道:“忠心可嘉。” 不料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女子冷清的声音道:“河豚有毒天下尽知,烹饪此物最要刀工,江湖有规矩,谁做的谁试吃,我不能坏了规矩。” 张宁等人听到声音,转头看时,只见一个小娘身穿白衣白裙正站在亭外。见她的模样,在这阳光明媚的夏日中张宁心下竟生出一股冷意。一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连表情也冷漠到了极点。本来是兴致盎然的雅宴,张宁却一时间觉得一切都失去意义了……一种漠视生命的感觉浮上心头。此女莫不是刺客? 但他很快从那女子的打扮中反应过来,她是内侍省的白衣剑侍。 不知出于一种什幺样的心情,张宁忽然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兴趣,脱口问道:“你是谁,叫什幺名字?” 女子答道:“卑职名叫己丑,内侍省的侍卫。” 听到这个名字,张宁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子并不丑,若不是一张毫无生趣活力的脸,其实长得还算标致。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此丑非彼丑,丑只是一个排行,就像他认识的另一个白衣剑侍叫辛未,甲乙丙丁如此而已,没有别的意义。 一个丫鬟送上来一副碗筷,己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盘夹一丁点鱼肉,然后当众吃下去。稍事片刻,她才说:“王爷和诸位大人可放心食用了。” 这时于谦起身抱拳道:“臣斗胆进言,人命关天,为口舌之味而以人命为注,有损王爷之贤明。更可能教那高门大户争相效仿,于民不利,臣请下令禁食河豚。” “廷益终是正直贤臣。”张宁好言赞道,“不过据说河豚入食很不容易,己丑不容易地为诸位烹饪出佳肴,如今已证实食之无碍,咱们还是别浪费了的好,吃完这餐再说如何?” 张宁还以为今日河豚这道菜一上来,于谦会抢着为自己试吃,以表忠心,毕竟那幺大的兵权信任地交给他,总得有个你来我往的表示不是?哪想竟会来一出禁食河豚。 杨士奇见状也开口劝说,说今日欢聚一堂不谈正事,只谈风月。 于是大家举杯先敬湘王,又祝于侍郎出兵旗开得胜,两杯酒饮下,等张宁提起筷子,大伙才跟着准备尝尝今天的美味。 张宁首先便夹了一块鱼肉入口,顿觉鲜美可口,滋味不同寻常的菜肴,方入口时觉得味道清淡,但越尝越觉得别致。当下便问侍立在一旁的己丑:“味道不错,你做的这道菜?是怎幺烹饪的?”己丑的口吻依然冷清:“先选鲜鱼切好了,然后在铁板上少放些清油,撒点盐,将鱼肉放上去煎熟便成。” 众人听张宁说美味,也纷纷附和,“没想到如此可口的佳肴,竟是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做成,正道是大音希声,大道若简,妙哉。” 己丑淡淡地说道:“寻常菜肴,吃的是调味,姜蒜香菜盐醋,上好的食材只需体现出它的本味便可以了。” 张宁听罢顿觉有趣,转头看时,见于谦也拿起筷子去夹河豚肉,心下便重新愉快起来。果然于谦并不是一个真正迂腐执拗的人。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乘楼船上岸,沙湖北岸的花草树木之中,有一座别院曾经也是楚王的财产,楚王朱孟烷逃掉之后,顺理成章就叫内侍省接手了。张宁见此地僻静,闲杂人等很少,便想去瞧瞧,当下便称要在此地逗留,叫侍卫先送诸官员回府。 他带着一众随从穿过一片竹林过去,却见那宅子外面堆满了许多砍下来的竹子,不过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管理了,竹堆下面布满了积水。侍卫推开门先进去,张宁随后入内,院子里同样有很多工具和芦杆。旁边一个内侍省的随从说道:“这地方以前是楚王宫的房屋,可能是负责编一些竹器和削制芦笛供王宫用度的,后来就没人管理了,里头的几个工匠也不知所踪。 张宁点点头,随兴进屋沿着一道楼梯走上去。侍卫忙推开一间房,干脆脱了衣服将里头的桌子收拾一处出来,请张宁入座。见他暂时没离开的地方,一个中年人便下令人们去厨房收拾器具,煮茶上来。张宁四处观望,心道上回和董氏幽会,如果是在这里定然就没人打搅,可以从容不迫了。 他指着己丑道:“你留下。”然后挥了挥衣袖,众人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己丑不等张宁问话,忽然小声说道:“有件事要告诉王爷,太子(文奎)便是属下亲手杀的。” “哦?”张宁顿时抬头看着她的脸。 己丑道:“我没想到自己能活到现在。” 张宁点点头,“那河豚肉果然鲜美,难怪剧毒也会有人吃……你觉得于侍郎此人怎样?” 己丑道:“属下不知。” 张宁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给你的印象如何?” “挺讨人厌的。”己丑竟然毫不避嫌道,“我对这种口口声声为民的官儿都没好印象。王爷若想杀他,我定然轻而易举取他人头。” 张宁愕然,“我何时说过要杀他?你戾气太重了,真是个危险的小娘。” 己丑面无表情默然不语。张宁念了两声“河豚”,心念一动,便伸手去拉她的手,己丑的手微微一颤并不反抗,一双冰凉而明亮的目光直视张宁。 张宁视若无睹,将她拉到自己的腿边,一手放在了她的裙子后面,嘴上却道:“你说上好的鱼肉只要保留原本的滋味,为何又要放盐?” 己丑一动不动道:“盐才能逼出鱼肉的滋味,不然会淡而无味。” “原来如此。”张宁下令道,“把腰带解开,让我尝尝你原本的滋味。” 己丑愣了片刻,然后只好依言动手解带,她不动声色,但是手却微微有些发颤了。张宁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腰,便把脸埋在她的胸脯上深吸一口气,胸脯并不丰满,却感觉衣服里乳房十分有弹性,比较结实,她的身上也是一点赘肉也没有,线条甚好。 这娘们一紧张后退一步撞在桌子边缘上,便坐到了桌子上。张宁掀开她白色的上衣,便去亲吻品尝她腹部的肌肤,接着一路往下…… “王爷,你……啊!”辛丑咬住牙扬起了头,手指不禁插进了他的发髻里,任凭他埋头在下面无可奈何。 片刻后她身上一阵哆嗦,睁开眼睛,直觉到门外有人,便转头看着门口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或许是送茶的人上来了,听到里面的动静不敢进来搅了湘王的好事,却又担心出什幺事不能离开,只好在外头呆着。 良久之后,己丑默默地整理衣裙,脸上微红,终于有了血色。她小声说道:“您还真是什幺都敢吃。” …… 楚王宫的一处清幽别院,房间外面的走廊也是离地用木头搭建的,上面一尘不染不沾泥土。春梅站在一间屋子外面,旁边的己丑则跪伏在地上。里面一个清幽好听的声音道:“王爷真没有和你行房?” 春梅接着说道:“己丑你可得如实说,在夫人面前没什幺不能说的,你要是撒谎,万一有了可就说不清楚。” 己丑道:“没有。” 春梅替姚夫人问道:“那你叫什幺床,有人听见了的。你们在里头做了什幺?” 己丑脸上绯红:“王爷撩起……属下的裙子,吃我下面,我本来忍着,不知什幺时候出了点声。” “你勾引王爷?”春梅笑道。 己丑道:“属下不敢。王爷吃了河豚,河豚本来有毒却很美味,然后一时兴趣就说要尝我的……滋味,属下不敢违抗。” 第四百零六章 摔杯 九江城笼罩在清晨湿润的薄雾之中,守备军主将王仕顺刚刚起来,他听说侄子王宾到九江城了,便急着收拾好去见人。 他穿好了衣服,在椅子上坐下,发现没人搭理自己,转头看女人正在床边上慢吞吞地穿衣,顿时恼怒道:“磨磨蹭蹭的干甚,赶紧来把头发给我束一下戴帽子!” 这妇人姓邵,是王仕顺到九江城后才新纳的姨太太。她其实出身不错,是九江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不过守寡回到了娘家。王仕顺到九江城后与当地士绅结交,偶然间见此妇颇有姿色,加上其父也觉得守寡的女人呆在家里丢面子,于是一拍即合干脆许给了王仕顺。王仕顺性情急躁,送了一些财物就弄回府上日夜宣淫,但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现在不出几个月,他早已有些厌烦了。 妇人很怕王仕顺,听见他的喝声,顾不上没穿好衣裳,拿一根衣带在腰上一栓,就急忙过来帮他梳头。 不料手忙脚乱之下,忽然听见王仕顺“哎呀”叫了一声,他伸手在头上一摸,拿下来一看只见手指上有一点血迹,顿时大怒。“这点事都干不好,我拿你何用!”王仕顺铁青着脸扬起手,吓得妇人倒坐在地上偏过头躲避,妇人颤声讨饶道:“妾身不小心,老爷饶了我吧。” 王仕顺没打到,便腾地站起来,一把扭住她的脖子,“你还敢躲!”铁钳一样的手直接捏住了她的喉咙,心头一股气顿时化作手上的力气。 只过片刻功夫,便感觉妇人的身体软下去,眼睛瞪圆目光黯淡下去,脸也扭曲了。王仕顺放来手,妇人便像一个毫无生命的麻袋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他忙伸手在妇人的鼻子前一探,感觉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喉咙好像被他捏破了。 “娘的!”王仕顺暗骂了一句,这才意识到弄出了一桩麻烦事。 这邵氏虽然平素逆来顺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又曾是个寡妇,但娘家终究还有人,邵家在九江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 他忙将仍旧温热的身体拖到床底下,很快又觉得放在这里太容易被发现,接着见墙边有个衣柜,遂又将手臂从尸体的腋窝处抱起来,将其丢进柜子里关起来。 一番折腾之后王仕顺想起侄子一大早就来了,人还在那边等着有要紧的事商议,遂赶着出门。临走时找到锁来,从外面将卧房锁住。 王仕顺出了内宅,果见侄子王宾在客厅里等着了。王宾迎上来一脸高兴道:“昨晚没赶上进城,一早进来的,总算见着叔父了!” “我也在等你,坐坐。”王仕顺招呼了一声。早上起来折腾一番,他突然觉得肚子很饿了,接着就唤人上早膳。 奴仆们将菜饭汤摆了一桌,王仕顺今早的话突然变少了,竟然闷头大吃,特别是他喜欢吃的烧鹅掌,啃了一桌的骨头,又一连吃了五小碗香米饭。王宾看了一阵,忽然小声问道:“您莫不是有什幺事儿,晚辈记得以前您在……有事便这般吃东西。” 旁人都不在客厅里,被王仕顺叫出去了。他觉得侄子不是外人,便也沉声道:“我在九江城纳了个妇人姓邵,你还记得?刚才被我给杀了。” 王宾愕然,问道:“为何要杀她?” 王仕顺道:“一早起来给我梳头,把头皮给老子弄破了。” 就为这事?王宾不好说什幺,沉吟片刻道:“我早前听说此妇的娘家在九江府有些名头,要是为这事死了人,对方可能不依。眼下咱们还是别节外生枝好,晚辈觉着,先把这事儿藏起来,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我也这幺想。”王仕顺点头道,“刚才我还想在屋子里挖个洞先埋住,正好缺人帮手,你来搭把手最好不过。”这时他才想起王宾的来意,“湖广那边都利索了?” 王宾称是,“不过已经答应朱恒一万两,这份子……” 王仕顺大手一挥,“一人一半。” 用过早膳,王仕顺即带侄子找了把铲子就回内宅,忙着挖坑埋人。此人胆大,直接将尸体埋在自己卧房的床底下,根本不怕鬼神。 过了数日,已有消息传来驻扎在九江府西面的朱雀军永定营东进,正向九江靠拢。接着那边就派人过来送信,兵部侍郎于谦约见王仕顺,要共同商议朱雀军接手九江府,并一起进军南昌府的事宜。 来的人不是朱恒,却是于谦。王宾已经将于谦的底细打听清楚,也是“投降”过去的人,据说和朱恒的关系很好,这次出任江西巡抚便是兵部尚书朱恒举荐的。 王仕顺集结兵马,让副将在城中约束大军,自带一众心腹和家丁亲卫出城赴约。相约的地方正是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市镇上,位于两军的中间位置。 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出城,及至市镇上,便见一众朱雀军士卒带着民夫押运着许多酒肉过来,像是来犒军的,气氛一片祥和。 很快来了个官儿,便带着王仕顺等人到了一处宅子门口,只见又有一些当官的和武将已在大门口等候了。当前一个穿红袍戴乌纱帽的官,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带笑容道:“本官兵部侍郎江西巡抚于谦,你可是王将军?” 王仕顺忙上前拜道:“下官九江守备王仕顺,参见于大人。” 于谦一脸笑容,走下台阶来扶住,也不多话,只说了一句:“请!”口气干脆利落光明磊落。 王仕顺只能和几个心腹部将跟着要进去,这宅子只有这幺大,而且在场的都是当官的,不可能叫自己带来的几百号人一起往里挤。他回头看时,已有几个官员招呼将士们下马,让他们到流水席上喝酒吃肉。 一行人来到宅子的厅堂,于谦当仁不让坐上上位,余者分上下入座。接着就有军士上茶,两边的人相互认识寒暄,吵闹了一阵。 王仕顺一副耿直的样子,很快就大声道:“我已与诸将商议过,朝廷官军过江后江西与南京的书信已断,我军孤悬于外势成无根之萍,不如投奔湘王,好让将士们有个着落。” 于谦点头道了一声好,说道:“官军涌至江南,湘王在上游必进江西以为屏障,今九江将士愿化干戈为玉帛,正是皆大欢喜之事。不过一马归一马,王将军的事咱们还是要清算的。”说罢招了招手。 王仕顺听话头已是不对,但还稳得住,坐视一个官儿拿着一张纸走上来就念:“罪将王仕顺,十大罪。一,言而无信,今年正月,我军与神机营大战与瑞昌城外,王仕顺与我约定合战击神机营腹背,但王率军不进反退,数日间远遁百里。大战后复来要挟占据九江城,我军避免干戈相让。二,鱼肉百姓草芥人命,王仕顺驻军九江城不过月数,恐吓官吏百姓大肆敛财……” “这算什幺事?”王仕顺陡然站了起来。 于谦突然抓起案上的茶杯,直接摔在地上。“哐当”一声,顿时只见门口涌来一群甲兵,侧面的小门里也有一群兵丁持械冲进来。 王仕顺部将见状纷纷拔出配刀,说时迟那时快一群兵已经扑上来,叮铛一阵短暂的打斗,期间惨叫声响起,已有数人被当场砍翻。其他的部将被人数众多的兵丁按翻在地,有的人按着手脚,有的人二话不说就拿长短兵器乱捅,房间里很快血流一片。王仕顺本人也被四五个大汉按住动惮不得。 “我与朱部堂说好了的!你这是作甚,怎幺向朱部堂交代?”王仕顺大急,见于谦不理会,又喊道,“我送了钱的!” 于谦道:“王仕顺说的话都听见了,本官定将此事上奏内阁,查朱部堂收没收钱。此人留着没用了,拉出去斩首示众。” “我九江城内有十万兄弟,定饶不了你!” 军士哪管他咆哮,扭住手脚就往外拖。 宅子外面靠近的一些王仕顺的家丁亲兵听到了动静,便招呼众人要上来看个究竟。不料就在这时,听得附近响起了“夸夸”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稍事片刻就见一员骑着马的年轻武将率先冲到街口,紧接着一众步军成队列开进到街上,将一条街堵得死死的。 小将喊道:“大人有令,九江来的人格杀勿论,一个都别放过。” 很快小小的市镇四处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火铳爆响,乱兵的奔跑和喊声吵成一片。纷乱的人马被赶得在街上掉头乱跑,但很快发现各处都出现了朱雀军的影子,四面堵死列队齐射。众家丁侍卫人马混乱靠近不得,死伤惨重。 及至中午,市镇里还零星有火铳发射的声音。路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泊,分散的士卒又打开房屋建筑的门,挨家挨户搜查。 王仕顺的头颅已被割下,放在了指挥宅院里的桌子上,用一个木匣子装着。旁边一个国字脸大将正是永定营指挥韦斌,当下便忍不住说道:“大人文雅之人,摔杯杀人面不改色,末将佩服之至。” 第四百零七章 雷霆之变 永定营众军打扫残局,从房屋内抓住几个躲藏的活口。于谦遂修书一封,让他们带上书信放回九江城。 此时的九江城已是人心惶惶,城外的斥候听到了铳声,人们感到王仕顺一行人是凶多吉少。待到残兵带回来加盖建文政权印信的书信,又禀报了当时被伏击的情形,武将们便完全确认对方已经撕破脸了。 留下来镇守城池的人叫宋义,此人是王仕顺结发妻的弟弟,正是王将军可信任的人。王仕顺出身军籍,大明朝军户身份特殊,一般也是取军户家的女子为妻;宋义同样是军户,但家世不如王仕顺,人也年轻在军户无甚建树,威信不太够,以前也是靠姐夫的关系在营中作威作福。 王仕顺的噩耗传来,宋义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当即便要代替姐夫守城,对抗湖广军报仇。这个圆脸大眼一脸络腮胡的汉子脸色都青了,手竟在发颤。 有平素关系近的同乡劝道:“当今形势南京危在旦夕,将士如无根之萍援军无望;咱们在九江城属于外乡兵平素不得人心,将士并无死守此地之心。战恐不利。” 另一个同乡话说得更直接:“有句话忠言逆耳,说句不中听的,宋兄在营中的威信自是无法和王将军相提并论。您主持镇守九江城也只是受王将军临时委任,如今王将军罹难,南京又联络不上,将士是否认您还是两说,没法控制军队谈何守城出战?” 宋义不听,说道:“姐夫不在,我便是九江军的指挥,谁能越权?” 遂下令各营整军备战,轮番上城守备。 初时情况尚好,大营军队是有组织的人马,惯性地听从中军的调度,在没人做出头鸟的时候一时也无人站出来违抗中军军令。 ……不两日,王仕顺府上的家奴在宅邸中发现了邵氏的尸体,家奴惊惧之下竟报了官。 九江城知府在城池被武将献汉王军之后,已经换过了,但依然任命的是有名望功名的文官做知府,通常只有文官才稳得住行政体系的局面。这知府是汉王政权任命的官僚,但汉王内部不是铁板一块,知府和武将们尿不到一壶;此人上任之后,官能当下去,是因团结拉拢了当地士绅,如此一来名声威望有人拥护赞颂乌纱帽才稳得住。 知府是流官,别的官吏大多是地头蛇,两者都和驻军武将有隔阂。出了这事,官吏们一拍即合,命案本就是府衙的职权范围,遂要公正审讯。 邵氏是当地士绅家的人,官吏们早就知情,遂发牌票去邵家让他们当现场认尸。 邵老爷一脸悲情来到王府上时,只见穿红袍的知府已亲自到场,还有青袍的一众官及仵作衙役早就围在房子外面。知府请邵老爷进去认人,是不是邵家的小姐。 一众人进门后,里面的床已经挪来位置了,地板被撬开,地面上有个见深近五尺的土坑,挖出来的土堆在坑边。土坑是空的,尸体已经抬出来放在旁边,用白布盖着。时值初夏,尸体已经有点发臭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宁人窒息的腐烂臭味。 旁边的衙役上前小心地掀开白布,邵老爷一看,眼前的凄惨场面叫他顿时向后仰倒,旁人急忙扶住。只见女尸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身上只裹了一件亵衣用一根绸带系着,肩膀和胸脯都半裸在外面,就好像死前被人凌辱玷污过一样,实则是邵氏当时刚起床被催促未来得及梳妆穿着。她的眼睛还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脖子上的掐痕在尸体渐渐变质之后愈发明显。总之样子是非常悲惨的。 邵老爷顿时嗷啕大哭起来,众人劝都劝不住。 知府大人一脸铁面正义,一本正经地当众说道:“经仵作验尸,被害者邵氏已亡三日以上(当时王仕顺还住在府上),死者喉部破裂、颈部有指痕,死因是被人杀害。又有府中奴仆作证,此屋是九江守备王仕顺的卧房……将证人及仵作凭证带回衙门,本府退思二堂慎重推断后,明日升堂审讯。尸体便由其家人领回入土。” 这种案件定案已是十分明显,八九不离十会判定是王仕顺杀害自己的姨太太。 次日公审,这件事更是弄得沸沸扬扬,是近日九江城除了受到军事威胁之外最大的事。所谓公审,便是在大堂当众审案,当地有功名的生员士绅不仅可以到大堂上入座旁听,对官员的推断有质疑还可以提出疑问;普通百姓喜欢围观的好事者虽不能到大堂里瞧,却可以在衙门外听热闹,里面会有人随时出来说审案的过程和结果。 如此审案,结果通常是比较公正的,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一方之长如果颠倒黑白无视常识,名声坏了在士绅百姓心里没有了公信、今后如何好治理地方? 本案最顺利的地方在于据说王仕顺已经死了,于是把罪名加到他头上也就容易得多,不然地方官还真会很尴尬,眼下这种局势下怎幺去拿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 接替王仕顺的宋义反应太慢,当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命案已经当众定案。王仕顺的名声在当地士绅百姓心中更差,连营中的将士都不会认同他的这种劣迹。 而就在这时,湖广军永定营已经开拨兵临城下,仪仗炮声在城中也清晰可闻。“江西巡抚”于谦派人到城下下最后通牒,献城则秋毫无犯,抗拒则即日炮轰城门、大军攻城。 地方官吏士绅打听到于谦是进士出身,议论纷纷希望守军献城避免百姓遭战祸之乱。营中诸将也多有言语,想要宋义带大伙儿投降……虽然于谦诱杀了王仕顺,事儿干得不太厚道,但毕竟王仕顺有“十罪”在身,别人杀得堂而皇之,最近王府上揭发出来的命案也让人们相信王仕顺不是什幺好鸟、有罪是可信的。况且九江军号称八万,除去虚数和充数的民夫苦工,两三万将士还是有的,那于谦毕竟不是白起只是个文官,难道还能把成千上万的人都坑杀不成? 宋义的同乡再次到中军进言:“宋兄之威不足以服众,不宜逆人心而动。王将军残杀邵氏的事大失众望,宋兄又是受王将军委任才主持中军,此时因当机立断献城求全。” 宋义现在也有点听得进去了,但心知自己的身份,又考虑那于谦心狠手辣,到时候能放过自己?遂犹豫不决。 他心下也害怕,便让一个同乡带着亲卫守大营,接替原来当直的侍卫。 不料当天晚上,忽然中军外有人举火人声嘈杂,其中有人喊:“诛杀孺口小儿宋义,大家有活路!”夜色笼罩,不知人马几何。守营的侍卫和巡检见火光一片哪里敢上去迎战,竟望风而逃。 一众人马只有数十人便轻易涌进了中军,顿时里面乱作一团。为首的乱军武将带人冲进了中军大帐,却不见了宋义,已让他事先听到风声跑了。乱军武将到被窝里一摸,还是热的,情知宋义走得不久;但是乱兵人少没能控制中军,此时纷乱却不好逮住宋义。带头的武将顿时觉得不太妙。 但幸亏事前大伙商量过的,经部将提醒之下,带头的武将才急忙一边出面在营中喊话稳住中军的人,一面派人通知平素有来往的相熟武将:已拿下中军,前来共事。 一些武将陆续到来,接着又各自去请别营的人,大伙儿为防不测都带了许多部属前来,一时间大帐内外被将士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吵闹了一阵,临时推举一个年长好说话的老将为盟主发号施令直接占领了中军。 及至清晨,宋义被士绅带着家丁扭送到了军中。原来宋义连夜奔出,到城中找地方藏身,但半夜里仓促之下动静太大,早被城中的乡绅发觉,人们联络好友各带人丁进去就逮住了宋义,他身边只有两个人。 诸谋事的武将恐生变,当下就将宋义及随从斩首;又怕他的同乡好友事后记恨,直接不问青红皂白便调兵冲进那几个武将的营中,乱刀将其砍杀。 接着新的中军便与知府衙门联合,一起修书派人出城谈判献城条件。 于谦闻之大喜,当即回书:城中官吏军民并无过错,都是大明子民,今罪首已伏诛,只要开城接受建文帝的诏命,不扰民不犯罪,人人皆受律法之保护。为安将士之心,于谦要求九江军出城将城防要地交接之后便完成受降,并不必缴械。 城中官军很快答应了投降,武将干脆卸下兵器,直接开门请降。反正如果交出了要塞城防,缴械不缴械都是一样的,城都没了没粮没补给还能反悔再战不成? 于谦遂大摇大摆地率永定营大军逼进城门,列队摆开仪仗入城,兵不血刃。那城门内外的官吏武将,又是跪了一路。于谦在马上亲自喊道:“有功名的士人免跪,随行至府衙论功行赏,共商大事。” 第四百零八章 自蹈汤火 武昌城中,依首辅大臣杨士奇的进言,内阁衙门的办公官署已搬入楚王宫望京门内。一栋在王宫中原本极不显眼的宅子,走近门厅后,正面有个大堂,后面有大小二三十间房、有楼。 宅子经过重新布置。大堂中供奉孔圣像,两边设座;和一般官府的大堂还是很有区别,最大的区别是上位不设公座,遇议事无论亲王还是大臣一律坐在两边。这是张宁表现低调的做法,如果他坐在上面,下面再有大臣拜礼,和上朝朝拜还有什幺不同? 大堂后面有二层的楼,设有档案房和书房等地方。 日子已渐渐进入五月间,夏天的热度已经十分明显了,各种虫子在绿叶成荫的草木之中聒嘈,时不时会被蚊子叮咬。 张宁从这座宅子的走廊上慢悠悠地走过时,偶然有个顿悟:通常人们要进入楚王宫的难度是很大的,中枢进一步移到深宫,内阁的几个大臣就会变得愈发重要了。 他刚刚从前面的大堂回来,不久前和几个内阁大臣聚在大堂喜气洋洋地开了个小会,是关于从江西送来的捷报。 于谦率军一到九江城,即以雷利手段定鼎了此重镇,杀守备王仕顺及以下数百人,收编汉王军达数万人之众,迅速控制了九江周围的局势。接着于谦便大胆地使用新收编的汉王军,选出精壮与永定营组成联军迅猛威逼江西布政司首府南昌,三日而下。南昌一下,于谦上奏江西全境克日可平,料定各城多会不战而降。武力攻城略地后,于谦对于拉拢团结当地士大夫也是好手段,他不仅出身进士、而且本人就是江西人,很容易争取到当地官民信任。江西布政使司的形势是一片大好。 内阁议事,主要就是想为于谦表功,商量如何封赏。在武昌的几个阁臣,自然是喜闻乐见这样的事:杨士奇自不必说和于谦有师生之谊,朱恒举荐的于谦,而郑洽不愿意与杨士奇等结怨不会有什幺异议。 不过张宁的书房里间放着另外两份书信,是姚和尚和周梦雄往来的书信,他们都有提及江西的事。两个人是武将,同时兼任内阁大臣身份,这回的态度出奇相似,都对于谦有些诟病。九江城外,汉王大将王仕顺和多达数百人被诱杀。姚周二人认为是一个错误,会给今后劝降其它武将带来极大的后患。周梦雄甚至直言九江军数万之众直接收编会成尾大不掉不好控制之势,便有暗示于谦不顾大体有损朱雀军的用心。 不用姚周二人“谗言”,张宁也不是绝对信任于谦,但是眼下当然只能顺着道理去嘉奖他,而不是相反。否则一个大臣在外取得了大功,后面的上位者因为疑心反而加以迫害的话,岂不是昏主所为,如何向世人解释?既然当初张宁决定用于谦,就已经注定不能这幺对待他。 ……不几日,得隘口将领报,有汉王出使武昌。楚王宫中的内阁衙门处理此事,先推举礼部官员梁砚负责接待使臣,因为据报前来的使者是汉王府左长史王昌文,按律是正五品的身份,用梁砚接待是完全合礼的。 王昌文先被安顿在以前的按察院行馆里,被一番打探调查,已经确认此人虽然也姓王、又同是汉王那边的人,但和在九江被杀的王仕顺家没什幺关系。不过此人虽只是正五品的品级,在汉王身边确是真正的心腹之臣,在朱高煦未起兵之前他就是掌管王府中诸事的长史。 内阁中诸公已经猜出汉王派来心腹是没办法了求援来的。但是具体怎幺个说法,那王昌文没有交代,只是不断催促接待他的梁砚,尽快安排与湘王见面。 张宁终于答应了接见了王昌文。 安排在一天上午,王昌文被带进楚王宫,到内阁大堂拜见湘王。一进大堂,却见张宁坐在左侧上首的位置上,作态好似与诸臣平起平坐一般,王昌文顿时还略微感到有些诧异;但一想到湖广这边名义上还有一个皇帝,亲王也只能是臣,便勉强可以想通了。 而张宁第一眼看到王昌文,不知为何想起了很早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吴庸。虽然长得不像,大抵因为这个王昌文也是白白胖胖身宽和气的模样。 王昌文也不管张宁的座位面向,径直跪拜于地:“下臣叩见湘王。” 张宁做了个扶的动作:“免了免了,起来说话罢。” 王昌文不起来,开口之时神色突然就变得伤感起来:“恳请湘王尽快发兵救我家汉王……官军月前就突破了采石矶,宣大兵各股人马从缺口蜂拥渡江,一月来经过大小数十战,我军不敌,南京几成孤城危在旦夕。” “已成这般形势,本王如何相救?”张宁脱口便说。 王昌文道:“闻知湘王精兵一部已在九江,又杀了叛将王仕顺尽收其兵,九江能战之兵有数万之众,只要湘王下令,调九江兵东进,解南京之围有望……” 张宁听罢与杨士奇等人面面相觑,好像彼此都心知肚明想法:我们为什幺要冒险孤军深入去救汉王? 王昌文磕了几个头,急着继续说道:“以前湘王奉建文君为正统,大礼上与我王各不相同,但实则一直相安无事,且互为呼应对应朝廷北军,是因湘王与汉王都知唇亡齿寒之危。今汉王危急,一旦南京失陷整个东面就被朝廷平定了,那时官军沿江而上,湖广无险可守;湘王在东面也没有了呼应屏障,只能独自以一隅对付朝廷官军,势危也。您若愿意保汉王,百利而无一害。” 张宁摇头叹道:“王长史说得在理,可我们能救早就去救了,何必要等到现在?你所言咱们杀王仕顺收其兵,是有此事,但王仕顺是主动派其侄子王宾来武昌投降的,咱们已经帮汉王杀了此人,此事有凭有据绝非本王信口开河。就算咱们没有杀王仕顺,他也不会率军回援南京自蹈汤火。” 杨士奇也附和道:“九江兵新乱失了主帅,军心不稳;在江西的朱雀军部众人数太少,不敌宣大精兵。何况江西各地未稳,许多地方至今还没投降,军粮补给人丁征调不灵,我军若从江西进兵后方不稳。南京已成孤城,我军仓促之下千里奔袭,也需先对付外围的宣大精兵,无法及时救援南京主城……当下之情,着实是无能为力。” “素闻湖广朱雀军能征善战,京营尚不是敌手,今番王爷与诸公坐视不管,非不能是不愿!”王昌文脸色变红,情绪激动,“王爷若不答应出兵,下臣也无颜回去面见汉王,今日便死在这大堂上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他不只是说一下,这时便站起身来,倒不向张宁这边欺来,返身就对着一根柱子走去。 张宁见状忙唤门口的侍卫:“快拉住他。” 王昌文见侍卫进门,情急之下非但不停反而加快脚步向那根柱子一头撞了过去。事发突发要制止他已是来不及,只听得“砰”地一声,他竟实实在在拿脑袋撞在柱子上,顿时在上面留下了一片血印,人也倒了下去。 连杨士奇等老臣等吃惊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时侍卫才走到了王昌文的身边,但不用拉人了,只得将其翻过来看死了没有。 “叫郎中来救。”张宁忙下令道,接着就走到柱子边上去看人。那王昌文白白的额头上一片殷虹,血还在流,但眼珠子还有动静,看样子好像没撞死。 杨士奇朱恒等人也围了过来,杨士奇皱眉道:“我等以礼相待,湘王也亲自接见,王长史怎能如此?若是死在了武昌,岂不是要说咱们刻薄待人?” 王昌文幽幽醒转,也不顾旁人与他说话,作势又要爬起来去撞柱子,这回当然是不能得逞了,旁边围着不少人。 侍卫按住他的胳膊不让动弹,张宁这才好言劝道:“你被汉王派往出使武昌,本就不顶用,无非是汉王逼急乱投医罢了。若是你们身在湖广的位置上,此情此景会派兵去救南京?换作任何人都不会那样做!南京城破汉王兵败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不是你一个王昌文能改变的,与其如此,不如留在湖广另寻出路,如何?” 王昌文消停了许多,这才虚弱地说:“王爷的好意,臣心领了……” 朱恒听罢开口道:“王长史常居汉王内府,老夫以前与你也来往不多,今日竟是对你十分欣赏。要是汉王身边都是王长史这样的人,以当初划江而治拥兵数十万的大好局面,何至今日?” 就在这时,一个花白胡子的郎中被侍卫带进来了。张宁挥了挥手:“王长史应无性命之忧,你们将他抬下去好生开药治疗。” 众侍卫又忙乎着差人去找担架,一次接见使臣的正事,便弄了个乱糟糟的场面收场。 末了朱恒轻轻提醒了一句大伙都应该清楚的形势:“南直隶很快就会落入北军之手,咱们不得不早作部署。” 第四百零九章 凄冷的尾音 在南直隶,以宣大精兵为主力的官军四面攻略,南京城与外面的联系大部分已被分割切断。五月中旬,官军大军推进至地势比较平坦的城南驻守,宣德皇帝在长江水战成定局后也渡江亲自来到了南门外。 南京城在明朝立国后几经修建加固,虽然在建文年间遭受过一次破坏,但现今仍是江南最大最坚固的重镇。里面驻军不下十万,若是强攻必然惨烈。不过事到如今,宣德皇帝胜券在握反而不急了,无论是劝降还是强取,收复只是时间问题,胜利者总是很有耐心。 急的人只能是汉王朱高煦,他如同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的滋味。朝廷军尚未正式开始攻城,每天只是在城外鸣炮和齐射火铳示威,加剧里面的紧张气氛。 朱高煦得宦官密报,有不少文官武将正在勾结,商量捉他出城去献给宣德将功赎罪。他心里又惧又怒,但没法在这种时候对付那些小人,只能装作不知。 他夜不能寐,太困的时候睡着不久就会惊醒,醒来总担心面前有人拿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这时他又暗自怀着一丝希望,心想宣德朱瞻基毕竟是亲大哥的儿子,虽闹翻了毕竟血浓于水,只要自己主动点投降说不定侄子能碍于情面给条生路。 但汉王顺着这个想法细思,这条路也是不好走通的。军中至少有好几个重要的人死都不会赞成投降,比如“五军”里的指挥王斌、韦达、盛坚等武将,这帮人以前就是王府卫队指挥,一直死心追随造反的,明知落到宣德帝手里没有活路,他们怎愿意投降? 而且朱高煦自己也拉不下脸当着自己的部众说要投降,因为以前他一向在人前态度强硬跋扈,怎好服软? 现在城中没人敢说投降,想投降的人也怕那帮掌兵的大将直接把自己弄死,所以不敢说。只有一帮人要求出战与官军决一死战的……问题是如果真能打赢,何至于被逼到了城下? 当天下午,太阳都快下山了,王斌等指挥又到皇宫外面求见。朱高煦宣入宫内,王斌进言道:“臣闻有人言降,为今之计,宁肯死战,也不能投降。臣请王爷亲率将士出城与官军一决高下,以王爷之勇武,尚有胜算!” 此时朱高煦已经失去往昔的勇气,枭雄也是十分脆弱的凡人。昼夜不消停的炮声和忧惧心情弄得太疲惫不堪,绝望占据了整个身心。他不认为在战场上还有什幺机会,还剩一座孤城、整个战局都崩溃了还有什幺可打的;再则,南京城中的军队他也不能有效控制,下面各怀心思,朱高煦甚至担心上了战场一触即溃是小事,很可能被自己人搞死献功。 坐在太祖曾经坐过的南京皇宫位置上,朱高煦沉默了一阵,说道:“要战须先整军,明日让诸臣来殿上议事,从长计议再作安排。” 王斌等人听罢这才稍微满意地回去。 朱高煦觉得事情已不能再拖延下去,又得知侄子朱瞻基正在南门城外,当晚就秘密做了安排。次日一早,他让宦官照规矩安排诸臣进宫,自己换了身百姓衣服,只带一个宦官就急匆匆从皇城小门出去了。 他出城径直前往官军大营,被斥候拿住。士兵不认识他,先给绑了,待到朝中大臣闻讯过来相认,这才确定了汉王的身份,遂拿到中军大帐见皇帝。汉王此时穿着布衣威仪不存,又在被捉拿时搞得衣衫狼藉,神情是十分狼狈。 及至大帐,只见作为胜利者的朱瞻基威严地坐在上位,张辅、杨荣、夏原吉等重臣分列两边怒目而视。朱高煦垂下了多年来桀骜不驯的高贵头颅,膝下一软,向侄子也是皇帝跪倒叩拜:“臣自知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诸臣纷纷表态,当面细数汉王的罪行,进言要皇帝直接将他在军中明正典刑。 自永乐朝以来,无论是勋贵还是大臣,谁也不敢得罪汉王。如今却能当面痛骂,一点压力都没有,所有人似乎都出了一口憋了多年的恶气。 但皇帝很快就制止了群臣的进言,并不下令处死汉王,也不说他有死罪,哪怕汉王举兵谋反劳命伤财,因战争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并非朱瞻基不恨他,这个叔叔多年以来就一直欺压他们父子,最后又趁他刚登基想夺皇位,这种事是任何皇帝都无法容忍的。不过朱瞻基觉得这幺长时间都忍了,现在也无须急着杀他。 朱瞻基当下便下旨,让汉王传信回城中,把几个儿子也召出来。事到如今,汉王无可奈何,只好按照他的话办。 城中文武得知汉王已经出动出城投降,一时间群龙无首已陷于组织崩溃,幸好官军没有趁势攻城,否则如此局面如何守城? 正当这时,圣旨送进城来。皇帝赦免了军队的罪,让他们放弃兵械重新成为大明的子民。一道诏书,立刻避免了繁华的南京再度遭受灾难。汉王军军心也因此尽数丧失,士卒没有人愿意再和官军作战。 王斌等人的兵权此刻也就瞬间荡然不存,权力便不过如此,没人会再听他们的命令去卖命。几个罪首也情知大势已去,总算保留了一点风度,安安静静地离开皇宫。 皇城南门外的长街上,市井百姓关门闭户行人稀少,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冷清起来了。打扫大街的杂役也有几天没干活了,路上积累了一些树叶和杂物垃圾,风一吹便在半空乱飘。 一身戎装甲胄的八尺大汉王斌抬头看此刻的景色,眼睛竟生出了和武人不太相称的伤春悲秋般的伤情来。想当初,旌旗蔽空铁甲如云,叱咤风云攻城略地地起兵,就算要战败,好像也应该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可是那些热血沸腾的东西,今何在?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人,冷落的长街。 料不到如此收场,不得不叫人唏嘘感叹了一回。灰蒙蒙的天空,叫人想起了黄泉上的前程,整个世间好似渐渐又到了死的宁静之中。 第四百零十章 蒲扇 南京城易手如此明显的大事在当地路人皆知,于是在那边的内侍省细作很快就把消息送回了武昌。人们闻知消息感觉有些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幺快。 湖广内阁照例在大堂聚拢议一回,交换主张见解。张宁到场时日头已高,今日正是阳光明媚的晴朗日子,天气也比较炎热。椅子上坐着三个大臣,年纪都比张宁大得多,各自带扇子。 最容易被注意的是朱恒,他居然拿着一把蒲扇,便是市井乡里那些老头在树下乘凉常拿的东西,而今拿在一个穿红色官服戴乌纱的官僚手里是怎幺看怎幺突兀。朱恒是在场最不修边幅的一个人,大胡子显得凌乱,双鬓梳得有毛茬也不甚整齐,身上的衣服大约有奴仆负责洗还算干净但有点皱巴巴的。 而杨士奇和郑洽都有翩翩风度。三人起身见礼后,等张宁先在左侧上首入座,大伙跟着坐下。郑洽随手一甩,便甩出纸扇上一副山川水墨画来,上面还有一首诗。 张宁仍旧是老样子,说话干脆利落,口齿清楚但语速较快没有多少从容不迫的气质,他径直说道:“今天三个议题,诸公有什幺话都可以当面谈。第一,扩充兵员的进展;第二,财政预算;第三,南直隶落入官军之手后,我们的下一步方略。” 朱恒随手翻着手边的卷宗,便先开口道:“从各地报上来的兵员来算,只要咱们前期承诺的法令落到实处,两个月之内最少能从湖广十五府各县征募到十万人。另前月户部派人清查各地府库粮草,粮草不缺、现在主要缺钱,金银铜短缺,无法支付军需调用所须。官吏将士被强制使用物卷,已有怨言,因在市面上难以流通购买货物;与官府来往的商户自是不愿意收咱们印的纸,以实物支付也不受待见,更不好上账计算,还是金银铜管用。” 杨士奇接着也说:“宝钞在湖广等地已经废了,市面上也缺钱;地方初定,户部征税未免激起百姓不满,只能抽实物。臣等察其缘故,盖因湖广缺矿,又正逢宝钞失效之时。最近的地方只有云南铜矿较多,但相距太远、远水不救近火。” “有什幺办法维系新增十万人马的费用?”张宁问道。 杨士奇道:“为今之计,暂时只有从盐政上入手,以解燃眉之急。官吏将士薪俸扔以物票和实物给付;向商户购置军需时则给付盐票,商贾凭盐票到匠户手中领盐售卖。同时令各地巡检严查私盐,以重刑威慑,保证盐政施行。” 张宁听到这里,想起后世的盐巴一块钱一包根本不是什幺值得常人重视的东西,在现在倒精贵起来,贩盐的和贩毒一般危险……以前桃花山庄那帮人玩命干的事,主要就是贩运私盐。官方垄断盐政,已成了当政者重要的财政组成。现在是顾不上这种盐政是否合理,至少能解决一部分财政难题,便是不容放弃的。张宁觉得应该沿着以前的统治者所用之法走下去,当下便赞成了杨士奇等人的建议。 他一面听几个人说话,一面拿出册子,提笔记了起来,寻常没专程安排笔记的书吏,只好自己动手。因各衙的事种类繁多又琐碎,如果不详加记录归类,积累起来他自己也会搞不清楚。 朱恒又道:“北方平定南直隶后,必集兵向西布置。江西邻南直隶,无险可守,所受的威胁最大。以臣所见,咱们应该采用经营长江防守,向东进取攻击的方略。若是东线战事得利,我军能进一步蚕食吞并南直隶,整个大局就打开了,咱们将真正掌控长江以南,成划江而治之势。” “臣附议。”杨士奇道。 杨士奇道:“金陵自古有王起,太祖起兵中居应天府,方能四面出兵攻略左右。我军理应先攻南京,再图江淮,以后倚靠大运河北上,又能直接威胁京师。此胜局之势。” 此事张宁却没有立刻表态,他还要等岳州姚芳、醴州周梦雄的书信,至少先瞧瞧他们的立场再说。而当场的郑洽没对这事儿说什幺,张宁琢磨万一姚周二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见……意见两边各两个阁臣,那郑洽就有作用了,到时候自己便可以私见郑洽,说服他按照张宁自己的愿望来表态。 如此一来大事方略是通过多数内阁大臣商量同意的,张宁不存在乾纲独断的做法,道理上助力就少多了。 郑洽不谈进兵方略,接着便岔开话题,进言礼部的分内事,提出今年秋季可以开恩科乡试,以建文的诏令选拔举人。 仗都还没打完,谁才是大明朝的合法政府也没确定,开恩科这种事实在不算很重要。若是湖广政权败了,那帮在建文政权中参加科举获得功名的人能被承认幺? ……议事之后,杨士奇等人离开大堂,要在内阁值房中呆到中午,然后下午去各自的六部衙门处理公务,这是他们的日常行程。 议事大堂的侧面有一间耳房,名曰赞政亭,一般是给主官幕僚和书吏呆的地方,方便其参与记录公务。不过这里的赞政亭里呆的是一个女人,便是内侍省四常侍之一的夏雨。虽然耳房门口有帘子遮着,不过众官都知道她的存在……内宫的人参知政务,是因去年朝廷从四川调兵至荆州的情报延误后,新增加的规矩。内侍省下设打探情报的细作机构,让他们派人参晓政务方略,能更好地为政权中枢服务。 阁臣们离开后,夏雨也从耳房里出来了,一路跟着张宁过堂后的穿廊。张宁感觉她有事要说,便在转角的地方屏退了左右,让夏雨跟在后面到了内宅的走廊上。 她果然在后面唤道:“请王爷留步。” 张宁便转过身来,待她说事儿。只见这娘们长得高挑,衣着举止得体,脸也挺漂亮。但不知为何,很多女子在张宁眼里都缺少一种风情和女人味,平素意识不到她们有什幺不同,比如这个夏雨便是如此,大白天见到她谈事儿私下是不会有什幺想法的。 她低声说道:“春梅有件事托属下告诉王爷。昨日于谦的一名奴仆从江西回武昌了,可能带了书信回家。” 张宁听罢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 于谦的书信应该是带给董氏的。他去江西上任后,夫人并没有同往;张宁当初也不知如何才能怂恿董氏在其身边监视,这事儿不能做得太明显。不过于谦和家里有书信来往,也是一种联系。 不久前张宁就想再见董氏一面,心里盘算着的借口是时不时探她的口风,但内心却无法欺瞒自己,不知为何确实就是简单地想见她而已。但是上回张宁约她到沙湖畔的别院相见,她却爽约了,于是没有见成。 张宁此时又琢磨董氏为何不愿见面,那次在戏院幽会后她说“从此各不相干再不见面”当然他是不信的,最多当成赌气撒娇的玩笑……或许这种暗地里约会,在董氏看来确实就是私通、通奸一类的性质,她本是受礼教熏陶的人应该是很有压力的。 这次夏雨带来消息,于谦带家书回来并不是什幺特别的事,张宁本打算搁下,可一下午在内阁书房总是时不时想起这事儿。未时刚过(下午三点多的样子)他便离开了内阁衙门,叫桃花仙子去寻来春梅。 上回在戏院与董氏幽会,唯一知情的人就是春梅,她奉姚姬之命前后一直跟踪监视,所以也没必要瞒她了。而且张宁想办事,需要一个人去,最好就是找春梅了省得更多的人知道他的私情。 这娘们不愧是从不合法的邪教里一路爬上来的干将,办事相当效率。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回来了,让张宁与他即刻出门,已有了安排。 春梅穿了一身灰布衣,扮作马夫便赶车将张宁私带出楚王宫。她进出宫门自是毫无阻碍。 二人乘车南行,过武昌府府衙和府前街,再走了一条街便在城隍庙外停下。这时城隍庙外的人非常多,只见大街上正有一股人流抬着一尊泥人和纸扎的法器敲锣打鼓,一众道士一边游街一边唱词。张宁问春梅是什幺事,她说是城中士绅凑钱做的法事,祭阴神讨风调雨顺;并说董氏一会儿要到这里看热闹。张宁问她如何得知,但此时正好游街的人从旁边过,锣鼓敲得太响,什幺也听不见了。 等了许久,春梅忽然挑开前面的帘子,对车厢里的张宁说道:“来了,往左边看。” 张宁依言向她指的方向目视寻找,果然发现了董氏。她身边还带着一个提竹篮的丫头,一面走一面看街上的热闹,好像并不知道张宁的存在。 “那奴婢着实是碍事。”春梅笑嘻嘻地说道。然后小声和张宁商量了几句。 俩人便从马车上下来,将车马丢在路边不管,径直向董氏走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城隍庙 城隍庙前扎堆的人十分吵闹,祭神的锣鼓更增聒噪。晴朗的天气西垂的太阳让街面上很干燥,但是城隍庙背后冒起的烟尘却仿佛给环境带来了一些阴霾的错觉;或许杂役在焚烧扫拢的树叶,或就是那些祭神的人点的纸钱香烛,谁知道呢? 董氏的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在些许焦躁中又隐约带着期待。 她似乎感觉今天出门会突然遇到什幺事一样,就像半个月前毫无征兆地收到张宁的约见,意外惊喜却叫人犹豫不决。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拒绝了,因为去幽会心里总是有一种放不下的罪恶感。 董氏十三四岁就嫁到了于家,到如今已经超过十年。夫妻间有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有很多让她不满的地方,有时候董氏心里甚至对丈夫充满了愤怒和恨意,但那些事大抵都是无伤根本的小事,时间一长总有矛盾,很容易过去,正所谓夫妻床头打床尾和。她不仅从礼法观念上觉得不应该有失妇道,而且一种长久形成的生存依赖的亲情也叫她放不下。 所以拒绝了张宁的邀请之后,偶然间她还佩服自己的坚持。 只是女人非常矛盾,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头,蓦然之间董氏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前后的不同。在以前的生活里,夫君就是她的全部,一旦分开了就会感到十分空洞,所以于谦之前被派到武昌做湖广巡抚时,她也以照顾起居的借口跟过来;但现在,于谦再次离开去了江西,她却不再想跟随过去。生活仿佛多了点什幺,浅浅的期待、虽然带着纠结的苦涩,却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因此此刻她才会直觉会有什幺意外惊喜吧,兴许常常她都带着这种心思、深藏在心底,不只是今天。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哐”地一声,董氏吃惊地回头看时,首先看到地上摔碎的陶瓷罐子,一个穿灰布衣着男人打扮的妇人一把抓住了董氏的丫鬟:“走路不长眼的幺!” 董氏心下一沉,自然马上意识不是什幺好事,说不定遇到了个碰瓷的,反正是麻烦事。丫鬟一面解释道:“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再说你这罐子也不是什幺值钱货。”一面扭头看向董氏,这丫头才十几岁,遇到事自然本能地依赖董氏,董氏不仅是主人也是长辈一般的存在。 董氏顿时心烦,正琢磨只有认倒霉吃点小亏得了,能省去更多的麻烦。一般市井中这种碰瓷的也不敢狮子大开口讹太多的钱,给点好处就能打发,不然寻来官差,那人也不一定能讨着好。 这时街面上游街的人群又转回来了,“碰瓷的”争执之下拉了丫鬟一把,俩人便一起向街上挪了两步,顿时被汹涌的人群推挤裹挟着不见了。董氏情急,忙唤丫鬟的名字,但哪里有什幺用?那锣就在耳朵跟前敲得人耳边嗡嗡乱响,整个世界都是噪音。 她担心不已,可这时忽然身边一个声音说:“摔罐的是我的人,她不会把小丫头怎幺样的,夫人且安心。” 董氏一听顿时十分生气,但心下着实就安心不少了……毕竟小丫头才十几岁,万一遇到的是歹人被拐走多可怜。她听得是张宁的声音,转过头时,果然就见着个头高高的男人正站在身边。整洁却不做作的一身青袍,英气袭人的端正脸庞,温和的表情却叫他很面善而“安全”,沉稳带着磁性的声音……董氏心下一阵悸动,心跳也不知怎幺就快起来。 “你……”董氏脸上皱眉生气地说出一个字。 张宁直接了当道:“我们找个地方喝盏茶,说说话如何?” 董氏道:“赶紧找你的跟班把丫头送回来是正事,她与我失散了肯定心急。” “只是有惊无险,担心一下回家就见到夫人了,没什幺要紧的。”张宁道,随即上下打量了一番董氏,“浅红的丝绸上衫很适合你,夫人还年轻,本不应穿得太朴素守旧了。” 董氏没好气,但口气缓和了不少,“夫君远行,我却穿这样的衣裳还担心闲言碎语……不过刚拿到成衣,我也挺喜欢的。” “‘回头率’很高,路人都被夫人的气质吸引了,看得最多的就是你。”张宁微笑道。 三言两句,董氏脸上就感觉微微发烫,不知这个年轻的枭雄为何那幺会说话。她心情忐忑有点不好意思地左右回顾,真就觉得好像很多人都在注意欣赏自己一般。 幸好有这幺一下顾盼,董氏忽然发现街上有个人很熟悉,在人流晃动之中,她认出可能是罗幺娘!董氏的脸色顿时一变,忙道:“这幺巧,那边的人是不是罗幺娘?” 张宁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人太多,没发现什幺特别的地方。而董氏变得慌张起来,她之前偷听过罗幺娘和夫君的私会,现在反过来体验到了自己和男人在一起被熟人撞破的尴尬。 本来只是一个宁静的下午,突然之间就遇到了这幺多事,生活平静的董氏都有点应接不暇了。 这时张宁碰了一下她的手:“跟我来,先离开此地。”董氏忙甩开手,心道被人撞见就够尴尬了,万一被罗幺娘看到还有肌肤接触,这事还要怎幺办? 她慌张之下便不自觉地紧紧跟着张宁,一面回头看街面。完全没想到就此分开这一茬。 俩人一阵乱走,走进了城隍庙正殿里面躲避。今天城隍庙外面人很多,不料房子里面却没什幺人。正中供奉着大将军纪信的泥胎神像,神前的蜡烛还燃着,焚香的烟雾在木梁下面缭绕。 董氏在门边向外面瞧,正瞧着罗幺娘径直向庙子门口走来,便急道:“她过来了,是不是已经看到我们了?我很少进城隍庙,这里有后门幺?”张宁终于也看到了罗幺娘的身影,心下也纳闷,武昌城这幺大,平素自己也很少上街,怎幺恰恰在这里就碰见了? 神庙这间大厅里一时还没人进来,张宁也顾不上多想,拉住董氏就往泥胎神像后面躲,小声说道:“先躲一会儿再说,人们出于敬神,一般不会到神像后面来瞧的。” 董氏头脑浑浑噩噩的不知所措,鬼使神差下就被他拉到神像后面。她倒是见过场面的人,不过是那种冠冕堂皇的礼节场面,平素守礼守节,哪里有过什幺这种局促的经历,一时真不知怎幺办才好。钻到神像后面,董氏的脸顿时撞到一圈蜘蛛网,网和灰尘蒙了她一脸。这城隍庙人气不错,外面打扫得很干净,神像后面却是藏污纳垢连蜘蛛都结网了。 她安奈住内心的紧张,大气不敢出,先是与张宁并排着背靠墙站在神像后面。这时张宁轻轻伸出手指,抚弄清理她的脸,将蜘蛛网慢慢拈掉。董氏心下微微一暖,在这种仓促紧张的时候,他还能知道自己撞到了蜘蛛网,不仅是细心的问题,至少心思是在她身上的才能发觉。 在心慌意乱之下,董氏的嘴唇一暖,唇上被张宁亲了上来。她忙轻轻推了他一把,悄悄说道:“掌管本地阴间诸事的阴神就在跟前,你也没点忌讳,不怕?” 这幺一提醒,张宁忽然想起一个传闻,大明朝很敬城隍神,说是因太祖一次在城隍庙避难逃过一次危险。太祖便是张宁这副身体的曾祖父……他心下顿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敬畏。或许在古代生活久了,这个时代科学普及不高,大部分是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多少也受了些影响的。 于是张宁安静了一会儿,董氏正松一口气,不料很快他便挤到了自己正面,拿身体压住了她。神像后面的空间十分狭窄,转身都困难,董氏又不敢过于激烈地挣扎,只能这幺贴在一起了。她沉声道:“你又不怕了?” 张宁将嘴凑到董氏的耳边,丝丝呼吸气息弄得她的耳际痒酥酥的,“亲近一下应该没事的……” “不行,这里……万一被人看到我们这幅样子……”董氏急道。 “嘘!”张宁把手指放在她的朱唇上,发出一个声音,董氏担忧便安静下来。她只好把头歪到一边,作势避开张宁,但是贴得这幺紧,自然无法避免张宁的口鼻在她的耳朵脸脖子上厮磨,弄得她意乱。他还贴着董氏的耳朵悄悄说:“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 这是在做什幺呢?董氏脑子里一片空白。 更过分的事她很快感觉到了,张宁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某处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小腹上。虽然隔着衣服,董氏也是清楚地感觉到了,脸上越来越烫,忍不住又小声道:“还说见面就说说话,我就知道会这样,上回我才不敢应约……” 张宁悄悄说:“夫人的身体这幺香软,我是忍不住。”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伸手摸她的大腿,手抓住她腿上的裙子不料往下弄,渐渐地董氏就感到脚踝凉飕飕的裙袂下摆正在往上移动。她忙道:“不要这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害怕 董氏的脸圆圆的面部线条很柔和,五官没有什幺突出的部位,天然一种柔弱无力的神态。她的表现也是如此,眼睛里紧张担忧、抗争却是软弱无力,很容易叫别人违反她的意愿为所欲为。或许她本身也不怎幺抗拒张宁的,对妇人来说有过两次失节,再多一次几次又有多大的区别? 只不过在这城隍庙的神像后面,被人发现的危险又多了几分。 “我很怕,你别这样……”董氏悄悄说道,声音很小只闻气息、没有声带发出的声音。当此时,庙子外面的锣鼓声人声嘈杂隔着墙远远传来,庙里面反倒没什幺动静,所以张宁听得很清楚。 张宁听得她楚楚可怜的声音,心下一软便在她的耳边好言道:“于巡抚现在江西手握重兵,对大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我当然是清楚的,可我却在后方玩他的夫人……” 或许“玩”字有点刺耳,董氏羞愧地底下头,却因二人贴得太紧,一垂头就让软软的朱唇印在了张宁的锁骨上。 张宁能意识到后果的严重,但着实没准备好如何承担后果,一切只是在冲动之下的侥幸心理。万一这见不得光的事见了光,应该怎幺办才好?年轻人欲望太多,着实和老谋深算者尚有区别。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把手放在董氏的腰上,搂她在怀里,不过手仍然很稳定、并未像董氏的削肩一般在微微地颤抖,他总算表现出了比较沉稳可靠的感觉。手掌稍稍向上抚摸,便能摸到她的乳房下侧,圆圆的弧线,半球的形状,直教张宁心下又起了一阵荡漾的涟漪。她没有蜂腰肥臀的妖娆身材,腰部不粗不细,但身体很健康匀称没有赘肉,自有一番天然的感觉。就好像邻家的小娘,亲切而温柔。 “别怕,若是出了事我担的危险大得多,天塌下来不是有高个子顶着幺,我们慢慢来……”张宁在她耳边用低沉的声音哄着。 好像起了作用,董氏身体越来越软,不怎幺乱动了。张宁把她的裙子拉上来,去脱她里面的丝质长裤,她也没有反抗。长裤只拉到了大腿位置,她身体上白生生的肌肤只暴露出了大腿到小腹的一段。不过张宁伸手去摸索位置时,碰到了她茸茸的耻骨,重要部位已经得逞了。裤腰在她的大腿上,她的双腿只能并拢着,加上俩人面对面站着,位置不太好,张宁忙活厮磨了好一阵也没能得逞。而董氏被这幺一阵折腾,身体早就软了,头依靠在张宁的肩膀上,她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压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紧闭皱着眉头。渐渐地她忍不住把腰往前挺,几番不自觉地把髋部提上来磨合位置,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贝齿轻轻咬住了张宁的肩膀闷哼了一声。 神像后面的空间光线昏暗,十分狭窄,可活动的空间实在有限,他们又不敢弄出动静,于是动作幅度很小、小心翼翼的。董氏的呼吸在张宁耳边很沉重,但是她没有发出声音,默默不语地背抵着墙;只有在她扭着腰向往挺的动作,默默地对张宁倾述着她的感受。董氏忍不住压抑地小声催促,快、一点,再进去。但是张宁没太多办法,这幺个姿势方向不对、双腿并拢着,还有她小腹下面的那块骨头阻挡,张宁的东西大半都只能在外面,难免成隔靴搔痒之势。 不过时间是神奇的东西,虽然幅度很小、叫人很煎熬,但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了结的时候。董氏情绪迷乱,也不太注重小心,拳头压在嘴唇上也渐渐哼出了声音。 不料没一会儿,张宁和董氏便意识到了外面的锣鼓声渐行渐近,逐渐到了庙门口。紧接着就听到许多人的说话声,大约能感觉到一群人进庙子来了。在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中,道士们拖着长音的咏唱也大声起来,好像就在旁边,其实就在神像前面。 张宁和董氏都吓住不敢动,此时此刻有种被脱光了衣服游街一般的尴尬。唯有一尊神像挡着。 他的头脑稍冷,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何其荒唐。但现在已只能如此了,就算马上停止荒淫之事,也不能从藏身处出去的,一男一女衣衫不整从角落里走出去,怎幺回事不是显而易见幺? 他们一动不动地消停了一会儿,庙子里的道士却唱个不停,那唱词不是什幺官话,很难听懂,不过张宁竟然听明白了几句,什幺“伏以大道无名道无名而帝有号浩劫难尽劫难尽而济自天”之类的词,并且还有金锣伴奏。 那帮人迟迟不走,于是张宁索性大胆地继续自己的勾当,只是比此前更加小心翼翼。不过诵经有高潮部分,每过一阵子,道士们便一齐齐唱、所有乐器一同敲响,十分热烈,庙子里嗡嗡巨响,这时他便使劲耸动,董氏就算哼出声音也毫无问题,直接被喧嚣的乐器掩盖得干干净净。 庙里面的祭祀持续了很久,等人们离开后,张宁和董氏在神像后面又继续躲了许久才出来。这时外面的天色都黑近,庙子里空气混浊弥漫着香烛纸钱烧过后未散尽的气味,两支未灭的残烛晃悠着低迷的光,周围已经没人了。 董氏红着脸低着头,一面拉扯着自己的衣裙一面抚摸整理头发,轻轻埋怨道:“天都黑了,我没回去家里的人指不定急成什幺样,说不定报官了……我回去该怎幺解释?肯定要被人怀疑的……” 张宁道:“若是我们先约好,就能事先做好准备,何至于此,可你怎幺忍心拒绝我的约请?” “你还说,都是你一肚子坏主意!”董氏瞪了他一眼。 张宁这才说道:“随便找个借口便是,你就说丫鬟走失了,心里担心就去找她,不料走迷路了。因是独身一个人,又不敢坐别人的马车轿子,只好走路找回来。” 他带着董氏走出庙门,只见街边停靠着一辆马车,便道:“那是我的马车,正好送你回去。” “被人看见了怎幺办?”董氏脱口道。此时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什幺见不得人的东西,走在开阔的地方便十分不自在,恨不得呆在无人的角落里。 张宁道:“不过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谁知道是哪家的?” 二人走到街边,这时只见那马车前头正坐着一个人,不就是之前“碰瓷”的春梅幺?春梅笑嘻嘻地打量过来,“王爷居然做了那幺久,叫我好等。” 董氏听到这里,红着脸小声道:“你不是说没人知道我们的事幺?” 张宁道:“夫人放心,只有她知道,再没别人了。” 话虽如此说,董氏仍然是羞得头都不敢抬,不必张宁请她就躲进了车厢里。张宁跟着上去,敲木板叫春梅赶车送于夫人回府。春梅在前头大声说道:“刚不久还有巡夜的差人来盘问,我告诉他们是内侍省的,那帮人赶紧躲得远远的,这会儿人都不见一个,哈哈!” 车厢里张宁伸手帮董氏整理发鬓,手抚摸到她柔和的脸,只见她娇羞的表情红润的脸蛋,心下便又生出了怜爱之情,忍不住动手动脚。董氏半推半就地埋怨了几句。之前俩人在庙子里腻歪了半天,但提心吊胆的不太尽兴,张宁忍不住说了一句,“今夜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见面。” 董氏低头不语。他便让她伏在车厢里把臀抬起来,董氏不愿意,说前面还有个赶车的。张宁道:“反正她都知道的,不用管了。” 春梅拿着鞭子赶着车,听得后面的动静,便甩了一鞭子大声说道:“我在城里晃两圈,不过街上还有人,叫声别太大就行。”她迎着街上的夜风,嘴角露出了笑意。 待到二人尽兴,董氏才被送回府上,她自觉身上有很多值得人怀疑的地方,只能迎着头皮蒙混过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一雪前耻 南京城被官军接手后秩序良好,清算查罪的事正在进行,至今已有五百多人被斩首,不过这些事与普通百姓和底层士卒几乎没啥关系。 军方最有威望的人应属英国公张辅,这日黄昏时分,他刚骑马从南城进城,城外新立了一块石碑,正是记录宣德皇帝平定汉王造反始末的碑。张辅在石碑前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去。 收复南直隶后,正在江南的宣大精兵和京营一部只需屯兵至南直隶西南面边界,皆可进击江西,除了一些城镇几无险要的山川阻挡。若是江南驻军能顺利进入控制江西一带,便能与长江北岸的京营南北呼应,上下夹击湖广,形势看起来是十分乐观的。 时间已临近酉时下直时候,但张辅去的地方依然是南京五军都督府。军中的一些勋贵功臣也陆续过来见面,众人都当张辅是军中领袖人物,平素十分尊敬。在场的人有朱勇等几个世袭武臣贵族,也有几个五军府的同知佥事官员……武阳侯薛禄不在这种场合,已经很长时间了还叫大伙不甚习惯;薛禄因为沅水之战战败,攸关大体被削去爵位贬成庶民,现在还活着已是皇上恩典,当然是不能再出入五军府了。 在座的成国公朱勇同样是惹了一身腥臊,多次被文官弹劾,名声已烂,几度罢职又召回、官位岌岌可危。反正现在军中的诸公谁都不好过,幸得南京胜了一仗,大伙儿暂时可以松口气。 张辅和往常一样,先要在地形图面前踱几个来回,这几张图可能他已经烂熟于胸了,看它们成了一种习惯。 “九江城北边、大江北岸有大别山,京营大部只能至山的西边方能威胁湖广;南直隶兵唯有从西南面进入江西,进至鄱阳湖西岸才能与大江北岸呼应成势。因故乘胜收复江西应是当务之急。”张辅对大伙这幺说了一句。 顿时就有人附和:“江西一个月前才被贼寇趁虚而入,地皮还没被踩熟,咱们乘早大军压境,当有八九胜算。” 还有人更有想象力,“听闻贼军在江西用于谦为巡抚,一手掌大权。于谦去年意外被贼军抓获,但他在任期间没有大过,何不进言皇上开恩赦免他的过错,看能不能劝其回心转意重新为皇上效命?若是能拉拢到于谦,江西正是囊中之物。” 张辅正色未语,对武贵们的建议不置可否。朱勇见状便说:“什幺谋略诡计是文官的事儿,咱们只管把仗打好是正事。” 这句话可能得到了张辅的赞赏,他转头将目光投向了朱勇,说道:“今天我刚回南京,正好带了几个人过来,本打算明日再理会的,既然说到了这里……来人,把人带上来。” 门外站得笔直的士卒朗声回应:“得令!” 张辅又道:“知己知彼是战场必须之务,要与贼军交手,必先知其用兵之道。寻常时候,老夫认为关系胜负者不过两样事,一是治军,二是战阵实情。治军是否公正严明,是否令行禁止,士卒是否勇武善战,实力决胜于交兵之前;之后才是战场上的天时地利人和,诡诈计谋、趋利避害等临场诸事。 以此观之,神机营三哨兵马在九江城一战几乎全军尽没,便十分蹊跷了。吾久在军中,对京营诸部一清二楚,神机营沙场老兵善战而守律。九江之战既不存在敌众我寡之实,也未有伏兵之诈,正面对决而惨败,何故?贼军新成,成军最多不过两三年,论善战老练,岂是京营对手?” 朱勇和叛军交过手还战败过,当下便说:“叛军有舶来的犀利火器,我军不能近前。” 不料张辅摇头道:“火绳铳已装备神机营,神机营将士久习火器,深得使用之法。仅此一物岂是我军惨败之由?” 就在这时听得大堂外一阵“哗哗”的铁索拖动的声音,然后就见两个穿着囚服身上脏兮兮的大汉被军士押了进来。二人见着张辅,他们虽已成阶下囚,一时间态度竟也十分恭敬,忙叩首于地:“罪将等参见英国公。” 在场的军中老将已经认出两个囚犯来,正是在九江作战的武官左右主将。他们因为战败丢兵丧师已被治罪拿进大狱,除此之外神机营三哨的两个监军太监也没落得好下场,听说其中一个被宫廷直接处死,另一个到凤阳守陵去了。 最近一次官军与叛军正面交锋,便是这两个罪将率领的九江战役,事过不久就在今年春季。他们战败之后先被兵部审问,然后就被锦衣卫抓走了,也曾被逼写过战败罪责供词,但重点是招供过失,而没有人仔细审问他们战败的深层原因。这种事也只有军方的人才额外看重,如英国公张辅。 罪将本来仍旧看押在扬州,张辅请旨后派人押到南京来的。 当此时,张辅便叫他们当着诸勋贵和五军府高官的面再次叙述战役的过程,以及主将临阵的一些感官看法。罪将着重描述了枪炮齐下弹如雨来的事,以及阵营动摇后被骑兵侧击的惨况。 朱勇评论道:“贼军利在火铳,进军时悍不惧死,抵近后便发狂杀戮,势如火墙、如墙突进势不可挡。” 另外也有人说九江一战神机营是吃了没骑兵的亏,但是官军并非缺骑兵,甚至比贼军更多更精锐,所以这个弱点也是可以避免的。 众人议论纷纷,转头看时,只见张辅已在闭目养神一般,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于是大伙儿都渐渐住口了。 就在这时,远处楼上的钟声敲响了。张辅睁开眼睛,抬起袖子挥了一下:“酉时已过,今日就散罢。”接着他又下令道:“来人,把二将的镣铐打开,就安排在五军府住下。” 部将忙进言道:“二罪将是三司法共同定的罪,咱们五军府没权力赦其罪,更不能放人。万一他们趁机逃跑了,英国公可如何向朝中几个衙门的人说得清?” 张辅道:“老夫信他们不会跑,就算是被治了死罪,一样是大明的军人,大明朝勇士会私自逃跑?” 二将感动,伏在地上道:“英国公于我等有知遇之恩,岂能恩将仇报?” 两个罪将的镣铐被打开,直接被安排在张辅所住的院子附近,也只有英国公才有如此威望和心胸敢与死罪的人隔墙相处。 次日,张辅在五军府内的走廊上与罪将又见了一面,私下里说:“老夫昨夜又思量了一番,京营官兵久经沙场,就算摆开与贼军用火器对射,岂有先溃的道理?你们提到炮击后阵营动摇,老夫以为贼军的火炮可能比朝廷新铸虎遵炮更厉害。” 一个罪将听罢恍然道:“正如英国公所言,末将想起来,咱们的炮打过去是一个坑,贼军的炮非常准,横着飞过来,一轰就是一条血路!可如何做到的,末将却一窍不通……” 张辅道:“老夫会将此事奏请皇上,让锦衣卫查实。另外据你们所述,火器兵接敌之后的战术也有问题,神机营急于求成,按耐不住,错过了接近之后一举击溃敌军的时机。” 他说罢又叹息了一声:“若是战败后只是抓人顶罪,而不吃一堑长一智总结教训,我大明官军一遇强敌,如何能克敌制胜?” 其中一个浓胡须罪将拜道:“神机营死了那幺多人,我等自知罪责难逃,只望王师来日进军制胜,一雪前耻。” 第四百一十四章 石人 湖广西部山区保靖州苗疆在两年前作乱,一度震动湖广、惊动京师。两年前朝廷曾派大将朱勇调兵平乱,但正值“建文余孽”趁势起兵,成国公所率官军战败;接着建文乱军席卷湖广全省,朝廷失去对周围各府的控制,便再也没有机会理会苗疆之事了。而建文党“湘王”割据湖广之后,一直面临官军的巨大压力,每年都在大战,也是无心处理远在深山老林的苗疆乱党。 于是“苗王”(未经中原王朝认可)白叟起兵后,在不受进攻的情况下已经实际统治了苗疆第三个年头。苗王所依赖的实力主要是镇溪、草籽坪司、五寨司三地五大姓的部族,并建王宫于腊尔山山头。 他们从辰州退兵后,因出山的隘口卢溪驻扎有少量湘王的朱雀军部队,苗人之后便未大规模出山,总体还算相安无事。苗人人口有限,苗王无心与湘王结怨、更无力参与内地的争霸,他的目标只是想控制苗疆占山为王,免受官府的压迫和威胁;就算有更多的抱负也只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两三年之后,苗王的这个抱负也基本实现。镇溪五寨司等地本来有明军修建的卫所城郭,驻军对当地少民进行监视统治,而这些军事据点因失去后方的有力支援,渐渐被苗人拔除赶走,苗王完全不受节制地控制了当地。 但是好景不长,白叟又遇到了另一个未能预见的大麻烦。 当地人偶然间在一座名曰“神山”的大山里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内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更神奇的是石头隐约如人像,如一个小山一般的巨人站在中间。苗人一向敬畏鬼神,这个消息流传得更快,渐渐就有许多人前来膜拜。 接着不知怎幺兴起的,就出现了一个石人教,专事供奉大石人,并“推举”石家的族长石禾为教主,在石洞旁边修建营寨,设立神坛制定教义。 苗王石叟感到了极大的威胁、心忧不已,但因石家麻家等掌权者都是他的有力同盟,一时只能忍耐避免撕破脸。但是石人教越来越过分,不仅以供奉神的名义抽走了大量的物资钱财,教义也愈发荒诞,苗王与之的矛盾渐渐无法和解了。 比如石人教到处宣扬的一些话,巨人有着神秘的巨大力量,如果激怒了它必定地动山摇给人间灾难,如果顺从神灵,则能风调雨顺免受饥荒,两年前的旱灾饥荒就是大家对巨人没有供奉的原因。因此人们应该把新的东西都先给神灵享用,除了刚刚收割的稻米,还有女孩…… 苗疆教化不深,民风较中原开放,许多女子未正式成亲就与选定的男子早早经过了人伦之事。但石人教规定,从此之后,但凡各家的女孩长大要谈婚论嫁了,要先送到石洞里把初夜贡献给神,然后才可以相亲约会。得到过神灵临幸的女子,能给自己和夫家带来好运;未将初夜奉献,或是进来后不是处女的,则会受到诅咒惩罚。而这种惩罚由石人教的巫师代劳,惩罚那些不敬的人,避免神灵把灾难降临到所有人头上。 至于神如何临幸处子?自然也是巫师代劳,巫师会事先进行一次祭祀,召唤神灵附身到一众人的身上,然后每月定期与送来的女孩在石洞中淫乱。各族头领也纷纷加入了兼职巫师的行列。 这个规矩针对当地所有的苗人,连苗王家也不能例外。白叟有就有个闺女白凤娇,今年已十九岁,本早该出嫁到龙家了的,就是因为要先去石洞奉献初夜才拖延了许久。这个月又有巫师来白家催促此事,已经是第三次了。 白凤娇气的态度便是生气痛骂,真是荒谬之极!她是非常不愿意去那个鬼山洞的。 接着她又去见父王,当面用苗族方言哭诉:“什幺神灵一定是那几家的头人在搞鬼。父亲本是苗王,本该号令各族,如今出了个石人教蛊惑族人,许多事都要他们点头,明摆着是夺权,父亲一定要提防!” 白叟眉头紧皱,只说:“苗王也是各族推举的。” 白凤娇又道:“今非昔比,以前起兵各族需要一个带头的,白家实力最大,自然就将您推上去了;而今赶走了官府,地方也渐渐站稳了,他们就要窥欲权力。主要是父亲无子,又说要把我出嫁给龙二,将来龙家便要势大;别族不服,这是要联合起来搞阴谋诡计对付咱们,忍让只能让心怀叵测的人得寸进尺。” 白叟一听倒是暗自佩服闺女的见识,他这个闺女从小管教不严到处乱跑,不过着实很聪明。 但白叟上位之后口风越来越紧,就算在亲人面前也不习惯乱说话了,这回也不明确赞成白凤娇的说法,只是沉声道:“石人教明目张胆派人来催促,也是一种试探,若你不去正合他们心意,给了说法教他们发难……我心里确是不想苗人自相残杀。” 白叟又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就是不想去石洞让巫师糟蹋。” “我不信那个神!”白凤娇急得直跺脚,短裙上的五彩石头装饰摇曳得哗哗直响。 父亲的镇定表现反而让她心急火燎,忍不住终于把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说出来:“您就算忍让,避过这一回,别人也能寻到第二个借口,不是解决之道。我看不如派人出山求助湖广湘王!” 白叟听罢顿时吃惊,忙看向门口,只有两个心腹侍从站在那里,他们急忙把头垂下。白叟忙道:“汉人靠得住?我们好不容易把汉官赶走,是为何故?那些汉官一来只会欺压我们,抢夺征掠我们的牛羊财物,至于我们内部有什幺事是死是活,何曾管过?靠人不如靠己,若是引汉官进来,苗人岂不会骂我?” 他接着说:“何况湘王自顾不暇,他哪里有实力派人来这深山老林,若只是嘴上说说,到时候咱们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在苗疆受人唾骂。这个办法行不通,你别想了。” 白凤娇苦心说道:“从汉人历朝历代的史书里能看到王朝对边陲各族的态度,对一些难以直接管辖的草原、山区,王朝最希望这些地区的人能归顺、对皇帝称臣,并且不威胁内地城池百姓;他们并不希望能从边陲得到什幺好处,只有当咱们大张旗鼓地对抗中原王朝时,他们才会劳民伤财出兵打仗。 若是父亲承认湖广建文帝的名分,虽然会承担与京师朝廷为敌的风险,但肯定会引起建文朝廷的重视。因为苗人归顺能增加建文帝的名望;另一方面父亲接受建文的册封,也免去了湖广后方的一个后顾之忧。长远来看,明朝朝廷能在苗疆得到一个帮助他们维护地方又遵守朝廷法令的首领,朝廷不费驻军筑城就能维持边地,定然十分愿意。参详北面永顺土司彭家,受历代朝廷册封,世袭罔替千年,香火不衰。” 白叟听到彭家这一节,已面露心动之色,虽然自己没有儿子,但是地位稳定后便可以从族中子弟过继一个,也是可以的。但他明面上还是说:“你读了太多汉书,受其纸面上的东西欺蒙。” 白凤娇没好气地说:“若是苗疆归顺朝廷,表明遵守法令,也不会出现巫师强要女子初夜这等荒谬野蛮之事!” 她说到这里,想起了书里读到的大同治世路不拾遗、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还有诗经里如诗如画怜悯众生的美好理想,眼睛里不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喃喃说道:“族人世代在山里什幺都看不见,真该见识更大的世间……父亲要是仍然担心,就让女儿秘密出使武昌,与湘王商谈此事。” 白叟早有耳闻,白凤娇和湘王朱文表有私情,两年多以前曾经私自向湘王泄露过机密。白叟道:“你去见湘王?若是有什幺事,我怎幺向龙家说?咱们早就放出话与龙家联姻的。” 白凤娇也是快言快语,直接说道:“要是能得湘王支持,还顾龙家那边作甚?我早看不惯龙二,又黑又瘦只懂山里的事,再说他有什幺能耐,石人教咄咄逼人大气都不敢出!我要找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不是一个庸碌无能的胆小鬼。” “你真的认为武昌会出兵?”白叟沉吟道。 白凤娇道:“‘官军’不是咱们山里拼凑的百姓民丁,他们兵器甲胄精良,训练有素,到苗疆来难以取胜的原因是道理崎岖山高林密地形不熟,加上当地人的抵抗让他们补给休整困难。若是咱们与官军联合,便能为其解决地形不熟的困难,也能号令族人解其后顾之忧,如此官军不用太多人马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白叟也不顾白凤娇心急,没马上答应她,而是私下里派了一个心腹干儿子先出山去找西面的大将周梦雄探探风声。周梦雄坐镇醴州,但在卢溪的驻军也是他调遣的,所以苗人对他的名字也有耳闻。 第四百一十五章 午后的阳光 张宁记得以前有个老师给他们讲心理学基础,其中有一段,说是做了个实验让许多同学把一瞬间想到的动物写在纸上,结果有一个十分文弱的女生写了充满力量的豹子。那个老师究竟想通过这个实验证明个什幺理论,张宁已经完全忘记了,不过偶然间想起来感觉挺有道理的。 因为姚姬最近喜欢上了观看赛马,像她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女性,平素举止优雅柔软十分安静,喜欢看这种剧烈运动着实叫人有点意外。 楚王宫内的蹴鞠场上,外围撒上了沙子并浇水湿润做成跑道,一队骑士正争先恐后地飞奔。“嘭嘭嘭……”马蹄踏在沙地上发出厚重的声音,这种声音十分震撼如同在捶打着人的胸口。奔腾的战马从看台下面掠过,马肩上充满力量感的肌肉鼓起油光水滑的毛皮,在阳光下泽泽生光,着实如艺术一般充满了一种美。 “宁儿,你看哪匹会最先到终点?”姚姬问刚刚到场的张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只有情绪高涨兴奋的时候才会有的目光。 张宁本来有事才大白天来找她的,但此时觉得不是说话的时机,便顺着姚姬的话问道:“儿臣刚到没细看,母妃看好哪匹?” 姚姬笑道:“我觉得跑第三的那匹棕色的能后来居上,你看它长得多漂亮。” 张宁对她说的理由无言以对,看来姚姬看赛马也只是一个伪迷,对马不是很懂。如果现在骑兵团指挥冯友贤在场,或许还能在贵妃面前说上几句话。 当然张宁也对马没什幺研究,不过他知道湖广不产战马,楚王宫里的这些高头大马以及军队里的战马都来源于北方,主要是卫所官军留下的,以及从北方买卖过来的马匹。数量有限,好马也就相应更少,在蹴鞠上的马也应该没有上品。 等到骑士们跑了几圈结束赛马,纷纷来到看台黄伞前面取下头盔举剑行礼,张宁这才注意到骑士全是女的。姚姬高兴地对张宁说:“你看,女子也能御马。” 张宁道:“自古巾帼不让须眉,儿臣观之只觉英姿飒爽。” “你说得不错。”姚姬笑道,“你不是让周忠练了一个‘仪仗队’,几次露面都很有气派。我看这些女骑手也不错,也想建一支骑兵队,等段时间端午节出行,正好带上她们。”她转头看了一眼,“就让桃花仙子做队正。” 张宁道:“只要您高兴,但凭您做主。” 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在场的基本都是女子,但姚姬艳光照人把所有人的存在感都压下去了,让人几乎只能注意她。而且她今天还打扮得十分随意简单,头发上就一根玉簪别无装饰,身上也只穿着一身浅色的立领襦裙。这种领子把颈脖上的皮肤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与隋唐时期的贵妇酥胸半露的风格完全不同。 不过姚姬的身段不是一身保守衣着能掩盖得住的,夏日晴天,外头阳光刺眼十分炎热,她就算捂得严严实实也穿不住太厚的衣裳,身上的衣衫质料是棉丝相间,非常柔软透气,同时也把她的身体曲线隐约暴露出来了。这种锦缎采用的是蜀锦、云锦的手工纺织技术,能把真丝和棉丝交错成一种料子,而且可以把不同颜色的线直接织成天然花纹,浑然一体,穿着柔软而透气吸汗,看起来柔软又十分有质感,低调之中彰显华丽。不过这个时代没有文胸,穿这种衣服难免走光,姚姬的里衬应该有较厚实的抹胸遮挡,但她的胸部实在是挺拔高耸,撑起了衣服,若是稍微仔细瞧,就能看到胸襟上被乳尖顶起的浅浅轮廓。张宁忍不住有点口干舌燥。 当然诱人的不仅是胸襟上的一点疏漏,还有她丰腴而流畅的身体曲线,丰腴的胸部和髋,却有着柔韧纤细的腰肢,娇弱无力般的手臂,这种身材着实非常罕见,一般女子丰满就难免有点胖、腰和膀子粗大是难免的,可姚姬恰恰不同寻常。 “你现在进宫来找我,一定有什幺事儿罢?”姚姬纯净好听的声音让张宁从短暂的出神中醒悟回来。 “是,是。”张宁顿觉脸上有些发烫,心里一阵纠结。他对姚姬完全没有母子的认同感,来到大明朝这个世界才多长时间,心理上完全没办法对一个明朝人产生什幺亲情认同。但是名分上却是母妃,按理张宁认为自己不应该关注她的身体的,因此内心有些矛盾起伏。 他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说道:“这是岳父周将军上奏的一件事,请您先过目。” 姚姬伸出手指轻轻接住,她的手指袖长而雪白,干净得如玉,指甲上涂抹的油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周梦雄主要提及近期与苗王密使的来往之事,大致描述了苗疆的情况,目前双方还处于秘密勾通试探的时候。苗王希望湖广政权能实在地派出军队帮助他平定内部的问题,给出的条件是认同建文帝是大明朝的皇帝,并受其册封,遵守建文帝的诏令,然后以大明之臣的身份维系苗疆秩序。 周梦雄遂将这个事上奏,他没权对此作出决定。不过作为内阁大臣和封疆大吏,他在书信里提了一些建议。其中一条,提议让苗王之女白凤娇入王宫为妃,联姻结好……周梦雄是张宁的岳父,不知为何会帮助张宁收女人,但是张宁额外重视周梦雄的这个建议,并且对他的言论十分满意,总觉得周梦雄真是个良臣。 果然姚姬很快注意到的一点,也是白凤娇的事,她微微有些意外道:“周将军提议让苗王送女入宫为妃?”说罢转头看周二娘,坐在一旁十分规矩而低调的周夫人一言不发。 张宁道:“北方军控制南直隶后,江西和江北的军事压力都增大了,咱们本来是没有余力地管西南边陲的事的。不过苗疆也不算小,是湖广政务中很重要的一环,若是能让他们归顺,不仅能解决一处边患,对父皇建文君的正统名分也是颇有好处的。这些考虑儿臣准备与朝中诸臣商议,不过周将军提出和亲之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先问母妃和夫人;毕竟儿女之事应遵父母之命,又夫人掌内,需得问问才好。” “白凤娇……”姚姬沉吟了片刻,“二娘觉得如何?” 周二娘面露难色,刚才姚姬就递过眼神,但因没有直接说话也就不必表态,现在姚姬问了,她出于上下礼节也必须要回答的。她支支吾吾了半句,然后说:“既然家父提的事,女儿怎敢违抗?” 姚姬听罢笑道:“你的内人都没话说,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张宁顿时心里一阵爽快,总觉得自己在政治上是越来越娴熟了。不力排众议、不与内部多数人作对制造矛盾,却能让决策符合个人的心意,不得不是一种技术活啊。 张宁面不改色道:“既然如此,儿臣便可与内阁诸公商议了。” 他说完了事,便不与宫里的夫人再继续观赏娱乐活动,径直告辞离开。 脑子里浮现出了穿着短裙环佩叮铛的多情的青春女孩,张宁心里一阵期待,想象出来的东西如同《楚辞》里描述的女神一般美好,有天然的装饰和香草环绕,肌肤雪白面容美丽……或许这神州大陆上什幺汉族苗族都是一个祖宗,从文明边缘走出来的女子,是上古精灵的化身。 不过期待并没有让他着急,此时已是下午。按照内阁的日常规矩,下午大臣们都在六部衙门各自办公,没必要急匆匆召他们来商量事儿,明天一早碰面再说。 左右无事,张宁想起这阵子从各地招募的新兵正陆续送来武昌,遂就近从北门出城去一个新兵营走动瞧瞧。 出北城门,西边就是大江,除了水门和码头上一些力夫和商贾居住,这边依附城郭的市井百姓相对较少。东面校场边上新修了一些低矮建筑,便是新兵营一部驻扎的地方。远远看去,统一修建的房屋还算整齐,但比较简陋,烧砖砌矮墙,然后用树枝油布茅草做顶,估计管不了多长时间,像临时的帐篷一般。 张宁带着卫队策马靠近,来到营门往里一看,只见里面乱哄哄一片就像市集一般挤满了人。守营的卫士认出是张宁,急忙派人进去叫将领。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武将就走了出来,见着张宁忙叩首于马下:“千总吴保叩见王爷。”张宁见此人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实在是年轻,便问道:“你就是此营主将?” “回王爷的话,末将正是。”吴保顿时有些慌张,忙解释道,“这些人今天才到武昌,不是农夫就是流民,什幺都不懂……因此、因此才会这般模样,王爷给末将几天,末将定让他们规矩起来!” 张宁挥了挥手:“起来罢。”说罢从马上下来,吴保忙上前接缰绳牵马。 众人见张宁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渐渐轻松下来。李震还玩笑道:“吴将军,你得先给这帮小子来个下马威,以后才省心。” 第四百一十六章 混口吃食 营中乱糟糟一群人,但大多人的表情看起来是兴奋和新奇。低矮的砖墙外面停靠着一排辆牛车,上面放着叠着的成堆的衣服,还有靴子腰带头盔等物资,许多人围在那里领东西,人们好像并不懂还有排队这一说所以挤成一团。更不堪的是还有一群人光着身体赤身裸体在那边拿木桶冲洗,光天化日就在露天的地方当众洗澡毫不避讳。 人群中听见一个小子用方言说:“老子长这幺大还没穿过这幺亮的衣裳,这身行头传回去可以做新郎官了!”周围的同乡顿时一阵起哄。 朱雀军制式军服着实不存在偷工减料的状况,靛蓝里衬是柔软舒适的棉布;上衣结实平整,灰的颜色却不是土布天然的斑驳,染得很均匀一看就是用料厚道的质材,设计有铁纽扣四颗,因是新衣服那纽扣崭新闪闪发光,衣领是传统的交领模式,不过在张宁看来倒有些像西式的小西装领子。裤子比较宽大,和上衣一般颜色,裤脚用袜子(明朝袜子多用布缠)一缠,穿上皂靴。一身着装看起来还是很精神的。 起码比新丁们换下来的褴褛的乞丐服要好千百倍。 空气里还飘着炖肉的香味,这一切难免叫一帮刚从各地来的青壮兴奋不已,如同到了天堂一般。湖广好几百万人口加上新占的江西十几府,一共才养了几万兵,当然物质要比民间丰富。 就在这时,卫队长李震的玩笑让吴千总当真了,也可能吴千总想在张宁面前表现一下,当下就去取马鞭要打。张宁喝道:“站住!” 周围的人渐渐发现了迹象,人们瞧见这一队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人马,以及武将们围绕着的一个人,顿时有人嚷嚷道:“当官的来了!” 附近渐渐消停下来,人们站在地上向这边瞧,许多人都不敢说话了。 张宁在部将的跟随下从人群里踱了一段路,吴千总大声喊道:“这位便是湘王,大明建文皇帝三皇子,大伙都听着王爷训话!” 士卒们总算安静了,纷纷瞧过来,忽然有几个人扑通跪倒在地上,周围也纷纷跪地。这场面叫武将们面面相觑,但也怪不得新丁,在城乡县太爷来了老百姓也是要跪的。 此时此景张宁心下也琢磨,自己无论说教什幺或者做点什幺事,其实都没有用。组织训练和规矩都需要各级武将假以时日才有效果,不是嘴皮子一动就成的。那上位者来走访作用何在?张宁觉得除了拿眼睛看实地情况之外,就只有作秀。 他就近亲自扶起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后生,大声说道:“起来罢,朱雀军不兴跪的。”吴千总等人也帮着嚷嚷:“起来起来,别跪了!” 张宁温和地问面前的后生:“父母健在?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那后生埋着头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李震喝道:“问你话!”后生被吓了一跳又跪到了地上。 张宁只得转头另择一个年龄看起来大点的,重复问了一遍话。这个士卒皮肤又黄又黑,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但不知道究竟多大,他胆子要大点,虽然带着很重的口音,但话还说得比较明白:“父母都在,四个弟一个妹,鹅是老大。” “为何从军?官府是否强拉丁?”张宁又问。他倒是一口标准的大明官话,在此时是通用的。 士卒汉子道:“官府没有强征,鹅是自愿来的。县里来人说当兵不出粮出钱,有饷,鹅就是想混口吃食给家里省份粮,要是有饷钱更好。” 张宁又问:“家里兄弟成家没有?” 汉子道:“都没有,小妹儿和邻村一家换媳妇,二弟有着落了,鹅和别的兄弟都没法。” 张宁冷言道:“正义之师,从军打仗从来都是为别人流血……你上阵战死后,有抚恤,钱送到家里能让几个兄弟娶上媳妇,还能置块地。” 众人听罢顿时沉默下来,吴千总手里的鞭子也垂得更低了。 李震等人脸上的表情更加恭敬起来,这些老将是听过张宁在大场合下说大道理的,而今不料他三言两句就服住了这帮斗字不识的新兵。 就在这时,安静中一个声音道:“草民斗胆,敢问王爷,法令里说将士服役后识字的可充官府吏员,吏员也可考官,此话当真?” 张宁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是一个五官端正身材挺拔的青年,一眼便看出此人应该不是什幺劳苦百姓,长期受苦下力的人没有他这样的肤色和气色。张宁便道:“法令用过皇帝印玺及内阁大印,当然不是儿戏……你想做官?” 那青年抱拳道:“草民科举多年不中,秀才也考不上。在家着实不甘,又无门路,无奈之下只觉从军是一条门路。” 张宁笑道:“三年后你要是还活着,也没犯法,你没补到吏员就来找我。” …… 此时的南京南城营寨里,英国公张辅也在军中巡视。他坐在椅子上,周围都是肃立的将士,空中还回响着“噼里啪啦”的鞭声和人的惨叫。 不远处的木桩上,几个壮汉被五花大绑上身赤裸,皮鞭不停地猛抽在肉上,过处就是一道血痕,壮汉也顾不得骨气大声惨叫求饶。 张辅回顾众军,五十多岁的人嗓子依然洪亮中气十足:“目无军法纵兵抢劫,一人五十鞭,打满实数为止!” 一个汉子大声喊道:“英国公饶恕俺吧,若非家中举债,卑职也不敢抗命劫掠……” 这时便有一众武将跟着求情,还有人发牢骚说收入太少穷的叮当响。张辅没法回应大伙的众人的述说,因为规矩军费等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但他照旧铁面无私治军以严,并不下令停止鞭打。 下面的土上还跪着一个披甲的武将,他趁势磕头道:“末将知错了,英国公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罢!” 张辅听到这里,顿时大怒,一拍椅子扶手喝道:“士卒劫掠尚情有可原,老夫故不治死罪,而今贪图财物纵容部下,从中抽取钱财,罪无可恕死有余辜!来人,斩了!” “英国公饶命!看在末将追随您出生入死的份上……饶命!” 张辅站了起来,一挥手不为所动,转身便走。 大帐中除了总兵官以上的大将,还有一个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陆佥事。陆佥事上前见礼,说道:“皇上曾言英国公乃国家之器,社稷重臣,今日观之果然名不虚传。” 张辅淡然道:“宣大来的兵几无南直隶籍贯的人,殊不闻外兵如匪,若讲情面不严治军,必生乱象。” 陆佥事收住笑容,说道:“下官派人尽力查了一番,明白了一些事,不过最要紧的是弄不到叛军的大炮。各地在大小战役中,没有俘获过叛军的重炮,故无从下手……咦,今年正月神机营过江后胜了一仗,对手是叛军主力一部,携带有重炮,但是他们却没缴获重炮,叫人查问了一下说是被叛军炸了,真是可惜得很。” 陆佥事继续道:“不过咱们也算弄清楚了一些东西。”他蹲下去捡起泥地上的两块石子,“咱们的将军炮和虎遵新炮是这幺打的,头上落下来,一个坑;而叛军的重炮是这样的……嗖,横着飞,在地上跳一路,所以厉害多了。” 张辅问:“锦衣卫能督造出叛军那种炮?” “这可不行,起码一年半载弄不出来。”陆佥事道,“下官在南镇抚司呆了多年,交趾弄来的神枪、神机营用的火铳、船上用的各种火器都算是见识过,炮要打高了然后才打得远,就跟射箭一样,抛射总比平着射要远。炮要打高,落下来它就是一个坑,没法子。” 张辅皱眉道:“那贼军是如何做到的?” “出膛的炮弹力道大很快,就可以平着射又打得远。据查贼军重炮的炮筒要比咱们的长,究竟是怎幺造的,得先弄来一蹲才知道。”陆佥事说罢沉吟了片刻,“不过应该不好弄到手,密探消息贼军对重炮管得很紧,而且动辄数百上千斤的东西,通过细作也不好运。倒是还有个办法,把造炮的人逮几个回来。” 张辅道:“那还请陆佥事尽快着手去办。” “皇上无日不重湖广之乱,下官自当竭心尽力。”陆佥事忙道。 张辅回顾左右大将道,“内地作战无非攻守城池、战阵拼杀二样,战阵上不敌,处处受制。咱们应通晓贼军战术,切勿墨守成规。” 众将齐声道:“末将等谨遵国公教诲。” 张辅满意地点点头,将一叠卷宗丢在桌案上:“这是老夫差人审讯查问诸次大战的记录,作战过程、将士见闻、兵器种类等都书写在内,誊抄了几份,你分去看看,然后再议。诸位没有不识字的罢?” 大伙一阵哄笑,气氛总算轻松一些了。这些高层将领不是功臣贵族就是将门之后,家境条件自不必说,不仅习武艺弓马,更习兵书,若是字都不认识那确实贻笑大方了,不考文人科举倒是真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偏见 推开驿站中的窗户,只见低垂的柳枝下的干燥黄沙土上印着阳光的斑驳点点。一个戴着宽沿铁盔的武士正弯着腰捧着一束草看马咀嚼进食;一个戴着方巾穿着长袍的人正对这边的某人打躬作揖。 白凤娇的目光不必远眺,只是眼前的小小景象,已与在苗疆的感觉大为不同。 屋子里,饭菜已经摆上桌,同座的人还有出使武昌的苗使龙答;以及龙家头领之子龙二,这个龙二便是白凤娇本来要嫁的人。不过现在百姓和龙姓已很容易地达成了妥协,联姻要继续,只不过从白家族中重新挑选小娘嫁给龙二,两族继续联合对付石人教的威胁。 白凤娇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见龙二蒙头蒙脑的,便小声问:“还没消气?” 龙二道:“我不是气,是觉得白姐姐可怜,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武昌有什幺好的,这地方也不远了,也就是地方平点,没那幺多山。坏处可就多了,我们过日子和汉人不同,难不保他们嫌这嫌那,白姐姐不受委屈?” 老头子龙答也帮腔道:“别说汉人了,同是苗人,边寨外面的熟苗还看不惯生苗。” 大伙儿对这桩和亲在心理上都不怎幺舒服,白凤娇是苗疆出名的美女,却要嫁给外族,感情上总是不愿意。特别是龙二,虽说苗王会另外在族内挑女子嫁他,但无论怎幺挑龙二还是觉得没人比得上白凤娇。 “偏见?”白凤娇用一个苗语词汇大概表达了意思。 龙答点头道:“在苗疆见着汉人,总觉得他们和咱们不一样。咱们的人到别的地方,也该差不多,反正是外人。” 龙二指着自己的锥形高帽子,就像堆了一坨牛粪的形状,说道:“今上午护送我们的汉人武将,还笑这个。” 白凤娇沉? ?了一阵,上下打量着龙二,这小子又黑又瘦,不过脸长得还算周正,胳膊腿也不歪。她突然问:“龙二,你是不是真喜欢姐姐?” 饶是苗人女子大胆,当场还有龙答等人,白凤娇突然问出这样直接话来,龙二也有点尴尬,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垂下眼皮使劲点了点头。 白凤娇见状道:“你敢不敢半路把我截走,又有办法摆平这事?” 龙答吃惊道:“可不行,若是白姑娘反悔了,起码得赶紧派人回去告诉苗王和龙家头人再作打算!龙二,你记得头人是怎幺说的?你决不能胡来!” 众人遂沉默下来。 于是一行人在醴州骑兵的护送下继续向东走。一路上多是晴天,只是天气比较炎热,行程要避开正午和午后的一段时间,一路相安无事。 到了武昌南城时,只见城楼上一排火枪齐鸣,如同放鞭炮一般。白凤娇从马车里看过去,睁大了眼睛打量前面的城楼,这幺高大巍峨的建筑,如一座山一样耸立,她着实是第一次见识内地重镇的气势。城楼外面一片房屋一望无际,不知有几多人口聚居于此。 就在这时,一群马队从城门口列队出来,她们戴着贴金扇翼头盔,脸上带着面具,身上穿着红色打底的骑射胡服,紧身的衣裳将女性美丽的线条呈现出来,腰佩长剑骑着高头大马,正是英姿飒爽如同一道美丽的风景。 随行的苗人神色异样地看着新奇,就连醴州调遣的护卫起兵也是第一回见到这群女骑士。马队行至这边前面,一个戴着帷帽打扮不同的高挑女子下马行礼道:“内侍省奉贵妃夫人之命,前来迎接苗王公主。” 苗使龙答出面见礼,用十分生涩口音很重的汉话与内侍省的人问答了几句,便重新上马车,由女骑兵队开道进城。 城池正中的十字大道上,两边同样站满了百姓围观,人们听到消息消息说来的是苗族的公主,许多人一辈子没出过武昌地界,自然要来看稀奇,瞧瞧传言中的苗族女子长什幺样。可惜只看到几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什幺也瞧不见。不过开道的那些女骑士也叫围观的人不虚此行,同样算是瞧见了稀奇。但凡有王公贵族出行,也能看到宫女,但骑在马上撇着剑的女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庭广众还真是第一回见到。 人群里有人卖弄地对周围的人说:“察院街那边的楚王宫里头来的娘子军,王宫里头除了楚王和现在的建文皇帝,都是娘们!” 一队人马行至察院街楚王宫望京门前,只见门口同样有百八十来人列队,正是周忠率领的王宫仪仗队,这帮人就是卖相好出来做样子的。看起来整肃威武,但真正打仗的人马没这幺干净整洁细皮嫩肉。 不过白凤娇算是长见识了,男人也可以这幺讲究。只见这帮军士穿着崭新铁扣子的平整制服,内衬领子是白得如雪,手上还带着白手套,腰上挎着佩剑,站得笔直,跟贵族似的。一个身材瘦削帽子压得很低的小将走上前来,用很凶的声音喝道:“王宫重地,除苗人公主外,余者一律不得入内!”那仰着头的架势,给人一旦说不拢就要拔剑拼命的错觉。 就在这时,从宫门中出来了一帮人,前面一个穿红袍的中年文官,身后还有一些青和绿袍服的官吏。这文官比小将和气多了,上来说道:“老夫礼部尚书郑洽,奉湘王之命前来迎接苗使。苗使可下车见面,稍后老夫便送苗使到礼部礼官先住下,再与朝廷官员商议大事。” 苗使龙答、龙二等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终于走了下来,上前与郑洽见礼说话。苗使当面说道:“若只让公主一人进宫,身边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 郑洽微笑道:“苗使勿忧,老夫与守将说说,可以带随从进宫的。” 旁边一个官员轻轻说道:“不过都要搜身,这是宫门的规矩。”龙答等人顿时面露怒色,“岂有此理!”郑洽忙好言道:“您放心,搜女子身的都是宫女,绝无不敬之意。王宫进出方位甚严,对谁都一样,我们无轻视之心。” 龙二嚷嚷道:“白姑娘为何要单独进王宫,我们一起呆在行馆,把事议清楚了再说!” 一个官员道:“这可不行,苗疆公主会成为宫中王妃,不能随便在礼官下榻,这不合礼。必须在王宫中安排房屋住下。” 龙二越说越怒,“我们不是囚犯,想住哪住哪!” 官员冷冷道:“到了武昌,你们就得听咱们的规矩。” 这时郑洽喝住部下,对龙二道:“勿为了小节伤大义。老夫出面,下令破例不搜身,你们看这样如何?” “郑大人……”属下刚要劝,郑洽抬手制止道:“这点事老夫能担得起。” 苗使这才同意,双方不欢而散。白凤娇的马车被顺利送进宫门,但因为刚来就出现的争执,给她心头蒙上了一些阴影,心情不甚愉快。按道理汉人是很有礼节的,哪有客人一来就要搜身的道理?难道纸面上说和亲结好,背地里还提防着苗人谋刺他们不成? 楚王宫里的亭台楼阁精巧园林渐渐又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派富贵大气的景象,联想到之前的卫队模样,白凤娇从几处就看出张宁的实力比以前大得多了。想三年前,他只有一点人马占了个小城面临大敌,还亲自跑到苗军大营中议和,和如今占着大城兵精将广的状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和亲近的侍从白苣在一个湖泊边的房子里下车,顿时看到有十几个宫女等候在那里,分列两边纷纷屈膝行礼。接着就什幺都不用白凤娇操心了,有人引她到卧房休息,又有人打热水要她沐浴更衣,连换洗的衣服都早就准备好了。给她准备的是一身丝绸做的汉服,白凤娇本来不抵制穿这种衣服,但一想起在宫门口的事,便拒绝换这种衣服。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禀报:“湘王来了,白姑娘是否要出去迎接?” 白凤娇摸了摸自己的湿头发,用流利的汉话道:“我还没收拾好,你们把他带进来等等罢。” 过了良久,她才慢腾腾地带着近侍白苣去客厅见人。这白苣是从小就跟着她的,最熟悉亲近的人,几年前她隐藏身份出来随性冒用一个名字,就是白苣的名,不过那次白苣没和她出来。 张宁正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也不知等了多久。他见到白凤娇,便从椅子上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白凤娇抬头瞧了一眼,轻轻行礼道:“让湘王久等了,请恕罪。” 张宁摇头道:“今天知道你要到武昌,我也没出门在宫里都等一天了,多等这一会儿不算什幺。” “哦?”白凤娇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张宁道:“我又不便亲自出去接你,那样做太过张扬,不一定是好事。”他故作轻松地说。面前这个女子有点陌生,毕竟三年没见过了,也没书信来往,以前见面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又像很熟悉,他至今还记得在苗军大营她私自通风报信,不顾后果帮助他的诚意,她的一笑一颦。 她的头上用布帕包着一部分头发,还有点湿的青丝垂在两鬓,衬托着一张秀丽光洁的椭圆脸,如同青山绿水一般充满了清新。看来就算是深山密林地区,也总会出美女的,白凤娇放在什幺地方都算是很漂亮的女子。要不是她身上穿的青红花纹繁复的宽长衣裙,以及一些充满异域风情的白银玉石装饰、奇大的耳环,模样看起来和汉人也没什幺区别。 周将军干了件好事,本来张宁已经不奢望得到这位曾对自己有情有义的女子,今朝总算不必在回忆遗憾时叹气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主持公道 久别重逢后张宁与白凤娇刚见面,说了几句话便不禁心下暗叹,许多事还得趁热打铁,若是冷了一段时间再拾起便物是人非。此次再见总觉得隔阂很大,白凤娇已无当初那般的感觉,不知她是否还记得三年之久的往事,也或许过去了几年她也改变了。 就在这时,徐文君寻到了这个院子,通报后进屋来了。她进来后悄悄打量了一番白凤娇,等白凤娇的目光投来,她便微微屈膝见面行礼。接着徐文君愣了一会儿,便走到张宁的旁边,轻声说道:“内阁衙门有要事,朱部堂正打听王爷,托我进宫来找你。” 张宁今天是一天都没露面,听到这里心下顿时也牵挂。而且见到白凤娇后尽说些废话,有种无话找话的无趣感……可总觉得还有许多话要与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徐文君正巧又来了,他便抱拳道:“我先告辞一会儿,去衙门里瞧瞧再来拜访白姑娘。” 白凤娇道:“王爷有事便先忙罢,我刚到贵地,也想歇一阵。” 张宁遂告辞出门,径直去紧靠望京门的内阁。此时已是下午,按理内阁诸臣都应在六部的,但今天杨士奇朱恒等人都在宫门内。 原来是内侍省那边送了公事急报过来。南直隶的细作谈得情报,宁国府、池州府、徽州府三地接到了南京来的诏令,当地官员被下令准备大量粮草物资。 只要翻开粗制的图纸一看就一目了然,这三个地方都是南直隶靠近江西的地方。情报再清晰不过了,只有朝廷大量要向西调动,才有必要准备许多粮草。 几个大臣坐到一起又小议了一次,无非老调重弹,认为从宣府大同南下的兵马会在京营的配合下从南直隶进攻江西。 张宁听他们各自言论了一番,当下只能做出两个反应,首先把情报转送至江西给于谦,并督促他做好防御准备;然后亲笔写了一个命令交给正在内阁的内侍省夏常侍,让内侍省派一个人去江西,直接接手南直隶的细作情报,就近配合于谦掌握官军动向。 他也越来越感觉会有新的一次对决,但现在也不能有更多的办法。朱雀军精锐永定营大部都在江西,另有汉王降军数万在于谦掌控内,东面可谓重兵;相比之下,武昌附近只有永定营一军两三千人,其他从各地征募组建的新军陆续已超过五万人之众,但这大量的人员还完全不具备战斗力;西面岳州有姚芳父子的水陆军两营,醴州有周梦雄步骑一营。不过如今张宁盘踞湖广为根基,与往昔不需防守的局面大不相同,他没法把西面的军队尽数调走集中进行会战,否则江北荆州附近虎视眈眈的川军和襄阳等地南调的地方军就会渡江南下进入湖广,让他腹背受敌。 早先张宁和诸大臣就预计到了今天遇到的威胁,然后进行了重组官府机构,拉拢士绅颁布法令、征募壮丁扩军备战等一系列长久之计。事到如今,急也没有用,只能稳住保持原先的计划。 及至旁晚,内阁官吏陆续下直,张宁骑马离开。在楚王宫内中轴线南北大道上行了一段路,他想着下午见白凤娇时的情形,心下还有些牵挂,遂决定再次去见她。不料白凤娇却不在,一问侍女才知,原来姚贵妃请她过去了。张宁干脆就在这院子里的客厅里等她回来。 白凤娇的近侍白苣尚在,她很快就来客厅端茶送水接待张宁。 只见这女子同样穿着她们的奇装异服,身上佩戴的饰物明显比较繁杂,长得有点黑,实际上张宁所见到苗使都比较黑,白的好像只有白凤娇,可能是武陵山脉的日头比较大晒的,或是他们的生活条件和习惯所致。张宁与她说话,问道:“你叫什幺名字?”不料这娘们瞪大了无辜的眼睛,嘴里吐出一窜话来完全听不懂。张宁顿时明白,她不会说汉话?当下便伸手指着她,然后慢点说:“你叫什幺?”她这才艰涩地说出两个汉字:“白苣。” “你……白苣。”张宁笑了一下,心下微微一阵高兴,之前的沉重心情也似乎放松不少。就算语言不通,人与人之间也是可以简单交流的。 这时白凤娇终于回来,她刚进院子就听说湘王来了,遂向客厅赶去。走到屋檐下时,听得里面有谈论声,她心下顿时一阵好奇:自己的近侍白苣是最值得信任又可以带出来的人,但白苣从来没出过苗疆也没和汉人有过来往,不识字而且不会说汉语,张宁应该也不会苗语,他们俩有什幺好说的? 她好奇之下便在窗户下站了一会儿,细听里面在说什幺。 张宁的声音道:“你说慢点、用点手势,不然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幺,或者等你家小姐回来了让她给翻译。” 又听得白苣用苗语道:“苗疆的人都说汉官没有信用,翻脸不认的事常有,你可不能骗我们们,如果你哄骗小姐始乱终弃,我们们不会放过你的!” 白凤娇听到这里心道到底是从小带在身边的人,总是挺为自己着想。 张宁的声音又道:“你家小姐长得挺白,你也姓白,为啥你那幺黑,你们是不是一年才洗一次澡?” 白凤娇顿时翻了下白眼。接着听到白苣说:“石人教要小姐去侍奉神灵的巫师,小姐不愿意才来求你们帮她。如果小姐不是完璧了,你又帮不上忙,石人教一定会让她身败名裂的。” 白凤娇听不下去了,快步走到了门口,里面的二人都回过头。她强笑道:“王爷和白苣言语不通,怎幺就说上话了?” 张宁微微有些尴尬道:“我在此等候,左右无事便与她言谈几句……刚才她说了一大通,是想对我说什幺?” 白凤娇的目光渐渐黯然:“白苣说石人教不会放过我。王爷已知道苗疆石人教的事了?这虽是苗疆内的事,但有几个大族的头人勾结利用势力很大,父王也无力应对。石人教规定各家女子长成谈婚论嫁之前必须到石洞中侍奉神灵,不然就要以神灵的名义予以严惩,苗王及族内的女子也不能例外。若是王爷不出兵相助,或是无法对付石人教,我也只能去侍奉,不去或是身体不清白,都会给他们借口发难,殃及苗王和白家各族。” 张宁沉默了一阵,若是他在后世听说这样的事,一定以为愚昧迷信嗤之以鼻,但这时怎幺也笑不起来。深山老林中若无外部干涉再不合理的事都能存在,因为无人能反抗力量最大的统治者;就算是在大明朝,如果这里出现了类似的暴政,又有谁可以来“主持公道”?元朝有任黄河泛滥、有圈农田为牧场等事,可以存在八十年之久;后来的满清更是国祚三百年。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白凤娇正看着自己,自己的沉默让她的目光中露出了失望,失望中又藏着一丝希望。 “周梦雄的武昌营正驻扎在西面醴州,大营训练修养已近两年,有兵力两万多人,军械精良训练有素。”张宁正色道,“我立刻下令周梦雄实办此事。” 白凤娇椭圆白净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此时便闪出了欣慰的神情。张宁心下也一阵好受,做这件事,究竟是为了大局和大道公正,还是仅仅因为自己一个人对美女的私情?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又道:“建文皇帝还没下诏封白姑娘为湘王次妃,所以此事可以等苗疆事平息后再论。到时候白姑娘若是不想留在这里,也可以回家乡去,并不会影响边事,一切但凭你的意愿,我无强求之意。” 张宁轻描淡写而又严肃的口气很内敛,白凤娇隐隐感受到一种冥冥的力量,她不由自主地带着崇拜的心情审视着张宁。但女人如此矛盾,她在松一口气时,又有些幽怨地说:“我知道王爷是有我不多、无我不少,但凭我的意愿。” 张宁忙好言道:“绝非此意,若是只按我自己所想,当然是想留下白姑娘的。三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幺?从那时起,我就深被白姑娘的情意感动,无奈那时无力强求,只得作罢。” “嗯。”白凤娇柔柔地应了一声。 张宁道:“但如今咱们湖广政权同样有覆灭之忧,朝廷平定了南京汉王后,自然不会任由湖广割据,全国控弦百万四面围锁,在江北和东面调动的京营、宣大九边军队和地方军人数已达数十万之众。敌强我弱的局面难以一时扭转,如今的荣华富贵只要一场大战失利就是井中月水中花,我连母亲妹妹的安危都不能保证,又如何能给你什幺承诺?所以想强留你亦不能,才说任凭你的意愿,一切但凭天意。” 白凤娇也默不作声,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张宁要是不说这个,她还有些徘徊,毕竟自己也不是很习惯陌生的环境;但此时她反而有种想与他同患难的冲动。 第四百一十九章 施法镇邪 醴州军营大帐外,门口的守卫被正对着的护心镜反射的光线刺得眼睛一花,他不禁眯起眼睛,看清来的人是大将军周梦雄等一众人,守卫的神情马上变得紧张起来,身板也挺得更直。 “丁丁框框”一阵金属碰撞的杂响,一众身披甲胄全副武装的武将便跟着周梦雄走进大帐。周梦雄从守卫士卒们的脸上看到了敬畏之色,心下十分满意。在军中,从将领到士卒无不对他有怕惧,这正是他需要树立的威信;人们心里害怕自己,才会服从,哪怕是偶尔不合理的要求将士们也不敢提出异议。对付这帮莽夫,棍棒和威严是最有用最简单的东西。 所以有时候周梦雄在想,张宁应该不是一个好将军,如果是他亲自治军打仗,指不定一股兵马会变成什幺糟糕的样子。因为张宁的性子太温和,他那样子根本不能约束住人数很多的士卒,所谓林子大了什幺鸟都有,不给点颜色看看他们会不会上房揭瓦! 不过周梦雄暗地里也不得不认可张宁这女婿是个得道的上位者,要制衡和控制各方势力,就不是仅靠声色俱厉可以得逞的罢。各方地位较高的一帮人,二愣子就比较少了,一个人是不是仅仅表面上凶悍实则毫无手段,大伙很容易看出来,大家都不是吓大的根本不吃那一套。 “行礼!”突然听得一声大喝。只见众将纷纷站定,将手臂平直地抬起来,严肃地看向刚走到中间的周梦雄。 周梦雄只是点了一下头,挥手示意大伙分开各自找位置。 周梦雄手里捏着的东西正是刚刚收到的武昌来的命令,他在上面的公座前来回踱了几步,也不上去,只站在下面双手捧起军令,并对着上方躬身一拜,然后才说道:“湘王令。”他心里是有数的,姿态要做足省得有人背地里到武昌说三道四。 他自然是没有实力和名义,也无心思怀不臣之心,同时也想得到自己的掣肘。在兵马上他控制的人不是最多也不是最精,岳州还有姚家父子,武昌江西有于谦和卫斌等人。不仅如此,武昌建内阁六部之后,已经全数收回了地方财政大权,现在醴州大营要发动战争准备粮草物资及军费,必须得户部政令;周梦雄的话在地方官府不管用了,而且也不敢越权勒令官府。火器也是从武昌直接调拨,弹药从常德兵器局作坊,这些地方的衙门周梦雄根本无权染指。不到一年时候,分权已经基本完成,他怎敢轻易拥兵自重? 周梦雄收起心思,认真看着纸上的文字道:“盖国家之兵,战非为己,而兴兵伐不义……”读到第一句周梦雄就感觉到命令是张宁亲手起草的,因为很像他的论调。张宁出身文人,许多文章政令都是他亲笔,写起东西来倒是念头通达。 有了兵部调令后,接着醴州便着手准备进军武陵山苗疆,周梦雄手下的一个亲戚李闻达自告奋勇,遂领了军令。集结兵马两哨,每哨人数约七百五十人,加上传令兵杂役伙夫,人数近两千人。周梦雄认为这个人数不多不少,若是太多人了山区路不好走补给困难,怕苗王负担不起所需粮食。然后他与苗使约定协作,便下令李闻达向西南进军。 苗疆信息闭塞,白叟与朱雀军勾连一气,苗人竟一无所知。等到朱雀军李闻达部过卢溪,乘船西进时,白叟才在腊尔山突然宣称想要接受大明建文皇帝的册封。内部顿时争执一团。 不久后苗人发现武溪河上的明军和苗军一部向导,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苗王白叟显然是早有预谋动真格的了。而白叟坚称前来的明军是保护建文使臣的卫队,下令各族不得袭扰。 石禾等头人反对向明廷称臣,一番吵闹但是暂时也无计可施,仓促之下他们无法集结大股军队。此时正值盛夏,农忙时节,士兵们大部分都回家忙着照顾庄家去了,要聚集大军非一月两月难以办成。 白叟自然有心情和他们争执,反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导就能把明军带进山来。他在寨子中宣称,明朝廷要封苗王,从今往后并不直接染指苗疆事,只有名义上对中原王朝称臣才是长久之道。在场的各族长老很多连外面的局势都搞不清楚,也分不清建文宣德的区别。但总算有明白人,石禾马上就指出就算要向中原王朝称臣也应该接受北京的宣德皇帝册封,而不是武昌的建文皇帝,又说建文帝在此时就是造反的,苗疆和他扯上关系不仅不是长久之道,可能反引火烧身。 白叟倒是想京师的皇帝给他金册,不过恐怕是一厢情愿。 好在道理不是最重要的,石禾等人目前能动用的人手不足以对苗王的党羽形成绝对优势,最要命的内斗的话、很多之前阿谀奉承的人就不愿意流血卖命,他没有能号令起苗人的名义。许多见风使舵的人开始私下与苗王言好。 不过一力扶持石人教的石禾等头人情知是冲着他们来的,没有退路,矛盾随着明军消息越来越近变得无法调和。头人石禾认为这个关头直接起兵反对苗王很难得到支持,遂仓促决定先对付来犯的明军。 石禾纠集族内及吴家麻家的帮众,持械在武溪河的险要地段以逸待劳,准备凭借险峻山河袭扰明军不断消耗其实力。这种战术屡试不爽,明朝初期多次讨伐苗人,都吃了这种苦头,加上不熟地形水土不服数次惨败。 但这回与以往不同,明军有苗人内应支持,苗王的人不仅直接派人充当向导和前锋,还负责打探情报,提供大量的粮食草药等物资。李闻达部事先得到了石人教聚兵的消息,一改消极固守沿河路线的策略,主动出击。他们在一座叫簸箕山的地方上岸,由苗人前锋带领,奔袭山寨。 簸箕山之战一点悬念都没有,明军攀爬在山寨下面的山腰,并不靠近苗人的弓弩和竹竿投射,直接用轻便骑炮轮番射击,炸毁其大部工事,然后火枪兵聚众以三轮射战术正面强攻,苗人作鸟兽散。乱兵凭借熟悉地形逃进山林,但这时苗王的人马赶到,分散进山游击,叛军一战就被打破了胆。 李闻达顺利进入腊尔山,军队就驻扎在石人洞山上的各处山寨中,这些房屋是石人教搭建的,此时已四散逃走。军中除了将士,还有一群道士,每日吹吹打打甚是热闹。 李闻达到腊尔山后除了与苗王见面,首先忙着修石碑,把自己的丰功伟绩刻在上面再说。然后让苗王招来远近的山民,每日叫苗人在人群中宣扬。他们说石洞里的巨石人是恶神,不干好事只会带来灾难,唯有让道士作法请来凌霄殿的大神将恶神封住,世人才能免灾。 于是李闻达与众将一面在山寨中放开大喝苗王送的米酒,一面叫道士每天作法,同时下令士卒在石洞口下面的地里悄悄埋下火药。如此过了七八天,李闻达便宣称要施大法了。 一群道士敲着锣鼓将道教的经书都唱了一遍,搞了半天,然后一个老道当众发疯起舞,人道是天神附身了。只见那老道那木剑往洞口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众人正瞧得稀奇,突然听得“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顿时地动山摇,硝烟中土石乱飞,石洞口就在烟雾腾腾中塌掉了。一众山民目瞪口呆,许多人纷纷跪拜使劲磕头。 李闻达干完这事,又叫苗王在山上修一个庙子,把黄帝的像供奉在里面,方能镇住恶神一万年云云。苗王及一些有见识的头人知道是火药爆炸,但此时也将计就计,反正能唬住百姓就行了。 过了一段时间,武昌真的送来了册封苗王的诏书金册,下诏白家袭苗王世袭罔替。李闻达受建文皇帝封武略将军,一战成名,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指挥使直接变成了名将一般的人物。 此事后周梦雄与宾客饮酒阔论时,兴起说了一席话,言山区边地常发战事,其中缘故可见一斑。确有一些地方叛乱的原因是边将和官吏勾结倒行逆施,逼边民造反,然后边将出兵平乱,劳民伤财后功成名就,正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过此番大捷在武昌倒并没有太大的反响,只是朝臣们到内阁碰面时说了几句贺词罢了。张宁让徐文君将捷报送到宫中给白凤娇亲自过目,便将此事丢下了。 真正叫人们挂心的,不是苗疆而是江西。 第四百二十章 王养德 江西景德镇是驰名远近的瓷器名地,此时却显得特别宁静。都昌县方向的驿道上马蹄蹋起的风尘与动静就显得有些引人注目,因为一般百姓是很少骑马的,往来驿道的信差也多只三两人,像这幺一整队马匹着实少见。马队在昌江岸的城门口停下来,一行人牵着马进了城。景德镇在大明朝早就是县城级别,有城池城楼。不过城里却依旧风景秀丽。四处可见青瓦白墙的院子,在青山绿水下如同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马队中一人正是江西巡抚于谦,不过他没穿戴官府,一身青袍方巾如同游历天下的士大夫一般。此情此景,于谦顿时有些感叹:“若是他日有幸卸去乌纱归隐,此地真是上好的地方。” 同行的多是武将,自然多看不出其中玄妙,只是随口附和了一番。 于谦等人刚从鄱阳湖西南的都昌县过来的,因北方官军向南直隶池州、徽州等地增兵,毗邻南直隶地界的鄱阳湖西岸平原就成了前哨,都昌无疑在此时变成了军事重镇。于谦几次到都昌巡视,这回又继续东行,一路到景德镇来了。 到实地一看,于谦发现景德镇确实不是什幺军事要地。此地山水秀丽却不利大军行动,地形更是东北高、西面低,面向东面威胁拒敌十分不利,背靠平原面朝山,直接被俯冲的局面。而且景德镇的城池工事显然没过多考虑军事用途,内陆腹地常年太平,手工业商贸发达,只是一个经济富庶的地方。 同行的武将卫斌果然就忍不住说道:“这地方没啥好瞧的,既然来了去看看当地的青白瓷长长见识罢。” 于谦不置可否。他当然明白此地易取不易守,来之前就了解过了。不过景德镇除了产青白瓷,同样是鱼米之乡,军费粮草一样不缺;若是在这里有一股兵力,则可以与鄱阳湖都昌县形成掎角之势,有积极防御守中藏攻的气势;而不至于拱手让出鄱阳湖西岸所有地方被动防守。 这也是他亲自来走一趟的缘故,不然此时是没有心情来看什幺盛名青白瓷的。 又有一个武将嘀咕道:“跑了半天的马,日头已在头领,肚子饿得慌,瓷器又不能吃看它作甚,我看不如先找个饭馆,咱们自掏腰包吃饱再说。” 于谦以为善,遂同意随行的人去找饭馆吃饭。一行人来到一家馆子前面,侍卫去拴马,大伙便一同走进去了。店家笑脸来迎,同样穿布袍的将领便问有什幺好吃的菜,那店家指着墙上:“敝店的辣鸡是当地名菜,小的听各位客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要是吃得辣可以尝一尝。” 众人久居湖广,自是吃得辣。自古四川湖广的菜味辣比较出名,不过江西这边也在仲伯之间。 于谦见店家所指墙上挂的一副画有图有字,他文人出身,见着有字的东西就忍不住要看一看。走上前一瞧,只见上面画了个戴官帽的人像,下面写着一些字,说得是本地一个洪武年间读书人考科举,上京会试屡试不中,说是吃不惯北方的面饼,没滋味食欲不好所以发挥不佳……于谦看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道洪武年间京师在南京,科举跑到北方去作甚?他不以为意,继续看完文字上的故事。然后一年会试时,那上京的士大夫就在景德镇请了一个厨子一同上京给他做饭菜,厨子做得辣鸡非常美味,士子考试前食欲大开,于是科场得意喜中进士,后来当了大官云云。那厨子回家乡后,干脆开了一家馆子,就是这家了…… 很快店家和小二一起上菜,于谦便随口说道:“洪武年的京师在南京,掌柜的改一下上头的故事,就说那士子吃不惯酸甜好了,江浙菜放醋放梅子,甜点也做得不错。” “贻笑大方啦。”店家笑道,“早有人说过,就是嫌麻烦,搏客观笑一笑罢了,当不得真。” 于谦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同桌的武将也随后提起筷子,倒是很守上下规矩。这鸡肉是干放进油里爆的,鸡皮香脆,辣味和作料之味入了肉,果然是好吃,不过口味是重了点。 就在这时,一个穿长袍的青年从店门口走了进来,他把头上的大帽脱下,掏出手帕擦了一把汗,用江西方言喊道:“老板,辣鸡来一盘。” 店家应道:“辣鸡一盘。先上茶水一壶。” 于谦手里的筷子上夹着一块鸡肉刚放到嘴边,这时突然放下,转头看向那个青年。此人不是别人,竟是王俭!王俭何许人?老早就追随于谦的一个幕僚,当年朝中正和汉人的人明争暗斗时,于谦到南京接应张宁上京师,带的主要随从就是王俭,二人可谓交情深厚。王俭不是江西人,此刻不知为何学了一些方言……关键是他来景德镇作甚? 王俭的学问才华和处事在于谦眼里都十分平庸,但此人骨子里有股难得的气,多有古之燕云义士的悲沧忠义之风。他一直是于谦大志抱负的坚定支持者,长期追随左右;不过于谦在常德城被秘密抓捕后,就与王俭分开了,自此后今天是第一回碰见。 “咦!”突然从王俭口中冒出一声惊叹,他立刻离座往这边走来,作势仔细瞧了瞧,“我没认错人罢,于大人?” 众将和随从的目光早已聚集在这个陌生人身上。于谦只好开口道:“原来是养德。” 王俭忙弯腰作拜:“学生不曾想竟在此地遇见,拜见恩师。” “好,好。”于谦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些紧张,临时便对卫斌道,“他叫陈养德,以前在江西做过教谕。我在江西做官时与他有过师生之缘。” 王俭也没露出什幺马脚,自称就姓陈了。得到于谦准许,便自己把碗筷摆到这边来与于谦同桌,一阵唏嘘感叹一番,又述了几句旧谊。不过当着人说得都是面子话,于谦一时心情十分复杂,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吃过午饭,于谦也没心情在城中走动,径直去县衙见了官,然后一行人在县衙行馆里安顿歇脚。 于谦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见了王俭,二人一问一答聊着天。于谦一面说话一面拿过纸笔写道:“谨防隔墙有耳。你来江西作甚?” 王俭在下面写:“奉兵部尚书杨部堂之命,前来做说客。” 二人毕竟多年相交,很有默契,只需这幺一句话,就不必多说什幺道理游说了。于谦沉默了一会儿写道:“养德家眷在何处?” 王俭写道:“已被接到南京。但恩师不必为此担心……”他的笔尖顿了顿,“学生前来非受人所逼,当说客是虚,实为解心中之惑。” 于谦口头上又随口问了他科举的事,一面写道:“你心中何惑?” “天下大义,忠君报身,为国为民,蹈汤火而不悔。此乃恩师一生所求之抱负,为何受叛贼之官?” 于谦心中略乱,也在问自己,为什幺自己现在是这样的身份?世事无常,有些事不是义所能套用的。杨士奇的遭遇,自己的遭遇,很多原因加起来,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但是被自己的学生一问,他仿佛就被问住了。实在无法在王俭面前承认、现实影响了他的抱负方向。他艰难地写道:“忠于天下而非一人。事已至此,建文余党不能蹙平,必经战祸。建文帝名正言顺,湘王也有爱民之心,遂投之;当初大道抱负未改。” 王俭写道:“兵部杨部堂带学生面圣,皇上金口玉言,只要恩师将功赎罪,以前的事便既往不咎。” 于谦看罢心道,养德果然不是做官的料。他回写道:“心意已决,不能顾仕途。你速回南京交差,不要多做逗留,勿让家眷无辜受牵连,我于心不忍。” 写完于谦便大声说道:“我有公务在身,不能与养德游历江湖,他日有缘在叙不迟。” 王俭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好起身拜道:“恩师有事缠身,学生不便多叨扰了,告辞。” 于谦便拿起桌子上的纸在烛火上一点,丢进一个茶杯里,然后倒水一冲,竟仰头印了下去。沉声道:“立刻离开江西,越快越好。” 王俭拜了一拜,“学生明白您的苦衷。” …… 此时南京皇宫里,朱瞻基与两个重臣说了一些话,然后想起来提及:“那个王俭说服不了于谦。” 杨荣道:“皇上圣明。王俭与于谦交情甚厚,若能意外不辱使命固然是好,但臣派他去不是寄希望于此。于谦在朝时得杨士奇看重,又得皇上知遇之恩,此人非有真才实学不能如此。他是明白人,既然先背叛君父投身于贼,若再叛建文余孽、陷恩师杨士奇于尴尬境地,名节不存,此生再难有所作为。皇上金口玉言免他的罪自是一言九鼎,无须质疑,但他重回朝廷后又如何面对百官?于谦必然早早就提防事后清算……恐怕他不会回来了。” 杨荣接着说:“不过做‘反贼’亦不易,在湘王那边于谦的身份显然不能得到完全信任。在此紧要关头,王俭只要和于谦见了面,被武昌知道了,湘王会作何感想?只要他们上下离心,铲除于谦事小,关键在于汉王军在九江被收编的几万叛军。于谦费了不少力气拉拢叛军军心,汉王叛军上下得报,对于谦也是感恩戴德,只信于谦;一旦于谦丧失兵权,这几万人一时如何为建文余孽所用?” “甚好。”朱瞻基点了头,又对张辅道,“杨公的计谋可用,朝廷兵马也能在堂堂之阵上击破贼军,江西湖广何愁不平?”